《薄荷与月光信笔》小江鹤

5、第五章：月光下的约定

　　画笔在画布上落下最后一颗星星，江晚月轻轻舒了口气。那几颗新添的星星，仿佛带着温度，悄然融化了画中冰封的原野。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专注而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她心中盘踞月久的寒意。

　　“画完了。”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嗯。”温书墨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紧绷，却不再带有之前的疏离。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她身侧，目光从她的侧脸移到画布上，“很好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墙报那幅……还要好看。”

　　这不是客套的恭维。墙报上的星河灿烂夺目，是展示给所有人看的盛大美景；而眼前这幅，在寂寥深处生出的温暖，更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而真实的内心世界。

　　晚月的脸颊微微发热，她低下头，收拾着散乱的画笔和颜料，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明天就要交去参赛了。”

　　“你会获奖的。”温书墨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盖上颜料盖，清洗画笔，那专注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犹豫了一下，他再次伸出手，摊开掌心，那颗被握得有些温热的薄荷糖安静地躺在那里。“这个……给你。”

　　这一次，晚月没有拒绝。她伸出手指，小心地从他掌心将糖拿起。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掠过，动作同时一滞。晚月飞快地缩回手，将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真实的触感。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画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尴尬，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而暖昧的气息，像春日解冻的溪流，潺潺湲湲，带着些许羞涩的试探。

　　收拾好画具，背上书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画室。冬夜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晚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

　　“冷吗？”温书墨走在她身侧，低声问。

　　“还好。”晚月摇摇头，口是心非。其实她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发僵。

　　温书墨看了看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脖子上的灰色羊绒围巾解了下来，递给她。“围着吧，风大。”

　　晚月愣住了，看着他手中那条看起来柔软温暖的围巾，心跳漏了一拍。“不用了，你……”

　　“我穿得多。”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耳根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明显的红色。他将围巾往前又递了递。

　　晚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围巾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清冽气息，将她紧紧包裹。温暖瞬间驱散了寒意，连心底最后那一丝芥蒂，仿佛也在这温暖中悄然融化了。

　　他们并肩走在被路灯拉长影子的校园小径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雪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洒在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

　　“那个……”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温书墨侧头看她，目光柔和。

　　晚月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之前……为什么躲着我？”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温书墨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的影子，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开口：“我……我看到那个学长找你，你们还加了微信……我以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懊恼，“我以为你以后就不会再需要……我这个只会送糖的朋友了。”

　　他的坦诚让晚月心头一颤。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个。一种混合着好笑和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个学长只是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宣传部帮忙，”她解释道，声音轻轻的，却异常清晰，“我后来……我后来也没去。而且，”她顿了顿，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人规定，认识了新朋友，就要丢掉原来的朋友啊。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温书墨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

　　晚月的脸更红了，好在有围巾遮挡。她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月光下朦胧的教学楼轮廓，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更何况……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他固执地追问，不肯放过这个答案。一颗心在胸腔里擂鼓，既期待又害怕。

　　晚月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像是落入了星辰。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因为紧张而屏住呼吸的男孩，很认真，也很轻声地说：

　　“薄荷糖和墙报里的‘W’星球……都是独一无二的啊。”

　　轰的一声，温书墨感觉自己的世界像是被绚烂的烟花炸开。所有的忐忑、不安、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被这句简单的话彻底抚平。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暖流从心脏奔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想要做点什么，比如，像运动会上那样，再为她奔跑一次。

　　但他最终只是站在原地，傻傻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眶却有些发热。“嗯。”他重重地点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最笨拙的音节。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却彻底不同了。无形的隔阂已经消弭，一种更加亲密和自然的默契在悄然滋生。他们聊起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聊起了寒假可能的安排，甚至聊起了各自喜欢的书和电影。话语依旧不算稠密，却流淌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走到校门口，该分开了。晚月家住左边，温书墨家住右边。

　　晚月解下围巾，递还给他。“谢谢你的围巾。”

　　温书墨接过，围巾上似乎还沾染着她的温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新气息。他握在手里，没有立刻围上。

　　“江晚月。”他叫住正要转身的她。

　　“嗯？”

　　“期末考试……”他看着她，眼神明亮而坚定，“一起加油。”

　　“好。”晚月弯起眼睛，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羞涩和躲闪，像月牙儿一样，清澈而明亮。“一起加油。”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左边的巷子。

　　温书墨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围巾，又摸了摸口袋里那颗原本要送出去的月亮胸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寒风依旧凛冽，但他却觉得，这个冬天，从未如此温暖过。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低垂，月光皎洁，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安静的世界，也笼罩着两颗刚刚消除了误会、彼此靠近的、年轻的心。

　　他知道，他们的故事，翻过了静默的一页，即将迎来新的篇章。而这一次，他一定会勇敢地，和她一起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