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月光信笔》小江鹤

8、第八章：星途之上的回响

　　校园文化节当天，礼堂里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兴奋与期待。后台一片忙乱，各班的学生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江晚月站在幕布后，手指冰凉，手心却沁出细密的汗。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感觉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沙画灯箱已经就位，彩沙在旁边的容器里闪烁着细微的光。

　　一件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愕然回头，对上温书墨平静却坚定的目光。“穿上吧，后台冷。”他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解开了，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登台前的郑重。

　　外套上残留的体温瞬间驱散了她的寒意，也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别紧张，”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就像我们练习时一样。你看台下，”他示意她看向观众席，“其实看不清脸的，就当……就当台下是一片安静的星空。”

　　安静的星空。这个比喻让晚月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

　　轮到他们班上场了。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沙画灯箱和旁边的朗诵席上。

　　温书墨走到朗诵席后站定，目光与坐在灯箱后的江晚月短暂交汇。他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音乐声起，空灵而悠远。

　　晚月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眼前这片即将被赋予生命的“沙海”。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捧起一把金色的沙，轻轻挥洒。灯箱上，随着她指尖的勾勒，一轮旭日缓缓升起，照亮无垠的荒漠——那是梦想起步的地方。

　　温书墨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透过麦克风，回荡在礼堂每一个角落：
　　“在时间与想象的尽头，有一片等待被描绘的荒原……”
　　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情感，完美地契合着画面的意境。

　　晚月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完全投入到了创作中。她灵巧的手指拂过沙面，荒漠上开始出现蜿蜒的路径，那是探索的足迹；路径不断延伸，汇聚成抽象的几何城市，象征着知识与文明的积累。

　　温书墨的旁白跟随着画面的演变，时而激昂，时而舒缓：
　　“……我们用好奇铺设道路，用智慧构筑城邦……”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影，看着她如何在光影变幻间，将抽象的概念化为具象的图景，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悸动。

　　音乐转向宏大而充满未知感。晚月的手法也开始变得大胆。她抹去部分城市轮廓，用深蓝与紫色的沙混合，泼洒出旋转的星云。星云之中，一艘线条流畅的飞船破空而出，朝着深邃的宇宙进发。

　　“而今，我们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深空……”
　　温书墨的声音里染上了向往与坚定。他的目光追随着那艘“飞船”，也追随着操控着这一切的她。

　　画面不断流转。飞船掠过瑰丽的星环，穿越密集的流星雨，在浩瀚的星河中航行。晚月的额角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但她浑然不觉。她沉浸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宇宙的奇妙感觉里，每一次挥洒，每一次勾勒，都倾注了她对那个广阔世界全部的理解与想象。

　　终于，画面定格。飞船抵达了一片从未被标注的星域，一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星球静静悬浮。星球旁边，是一轮弯月，与星球遥相呼应，构成一幅和谐而充满希望的图景。

　　晚月用尽最后一点白色的沙，在星球表面，轻轻点下一个极小的、花体的“W”。这个动作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却让朗诵席后的温书墨瞳孔微颤，呼吸一滞。

　　他压下翻涌的心潮，用最后一句旁白，为这场表演画上圆满的句号：
　　“这，就是我们的星途——以梦想为舟，以勇气为帆，终将抵达，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大陆。”
　　他的声音落下，余韵悠长。

　　音乐声止。
　　灯光骤亮。

　　礼堂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不仅送给创意十足的表演，送给深情并茂的朗诵，更送给那在指尖流淌、变幻出浩瀚宇宙的神奇沙画。

　　江晚月怔怔地坐在灯箱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包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温书墨走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喜悦。

　　她犹豫了一下，将微颤的、还沾着些许彩沙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他稍稍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并肩站在舞台中央，向着台下鞠躬致谢。

　　掌声更加热烈了。披在她肩头的、属于他的校服外套，在此刻成了最引人注目的战袍。

　　幕布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后台瞬间被兴奋的同学们淹没，大家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祝贺。

　　“太棒了！江晚月你真是深藏不露！”
　　“温书墨，你朗诵得也太有感觉了！”
　　“我们班肯定能拿奖！”

　　在一片喧闹中，温书墨悄悄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她微凉的温度和沙粒的粗糙感。晚月也下意识地将手收回，藏在校服宽大的袖子里，脸颊绯红，不敢看他。

　　他们的节目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班级风采展示的最高奖项。当班长上台领回那张沉甸甸的奖状时，全班沸腾了。

　　庆祝的喧嚣持续了很久才慢慢平息。放学时，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两人依旧并肩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兴奋过后，一种更深的、静谧的满足感萦绕在心头。

　　“今天，谢谢你。”晚月轻声说，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递还给他。表演结束后，她就一直忘了还。

　　“谢我什么？”温书墨接过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很多。”晚月抬起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谢谢你的外套，谢谢你的鼓励，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谢谢你的旁白，让我的画活了起来。”

　　温书墨看着她被霞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底那片星途仿佛再次被点亮。他想起了那个被打断的夜晚，想起了舞台上她那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江晚月，”他唤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定，“那天晚上，在教室里，我想说的话是——”

　　晚月的心猛地提起，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悬置已久的答案。

　　然而，没等他说出口，几个同班同学嬉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勾住了温书墨的肩膀。
　　“书墨！走，一起去小卖部，庆祝一下！江晚月也一起啊！”
　　气氛再次被打破。

　　温书墨无奈地看了晚月一眼，眼中带着歉意和未完的遗憾。

　　晚月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霞光里显得格外明亮而通透。她对着他和同学们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直接回家了。”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向回家的路。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看着被同学们簇拥着、却仍回头望向她的温书墨，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三个字。

　　温书墨看懂了。
　　她说的是——“明天见”。

　　那一刻，所有的遗憾仿佛都被抚平。他看着她轻盈远去的背影，也笑了起来。

　　有些话，或许不必急于一时。当他们共同创造了一片如此璀璨的星途之后，那条通往彼此内心的路，已然清晰可见。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时光，可以去慢慢说完，那句最重要的话。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温柔地笼罩着少年上扬的嘴角，和少女心中那片不再寂静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