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枝》叶余悠

2、闯入者

　　那抹杏黄色的身影，如同曝光过度的相片中心，在许黎的视野里留下了短暂却顽固的残影。她迅速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于膝上的《山海经》，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刚才爬树那个，转学生？"林柚凑过来小声说，"胆子真大，王主任就在楼下呢。"

　　前排的陈暮头也不回，声音平稳："风筝挂树上了。"

　　他的解释总是这样简洁，却莫名让人安心。

　　脚步声和少年们清朗的谈笑由远及近。许黎将自己缩得更小，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

　　"喂，沈暄，刚才爬树挺溜啊！"一个男生笑道。

　　"得了吧，差点没摔个屁股墩儿。"回应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清爽，像夏日冰镇汽水冒出的气泡。

　　沈暄。许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林柚好奇地转过头去打量，陈暮则继续做着习题，仿佛对这场骚动毫无兴趣。

　　直到班主任领着那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教室，许黎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是刚从城南转学过来的沈暄同学。"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许黎抬起头，怔住。

　　还是那件杏黄色的卫衣。他站在讲台旁，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大家好，我叫沈暄，'暄'是'寒暄'的暄，意思是温暖的阳光。"

　　阳光。许黎看着他那件过分明亮的卫衣，觉得这名字再合适不过。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大半个教室，落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那是全班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

　　"沈暄，你先坐许黎旁边吧。"班主任说，"许黎身体不太方便，你平时也多关照一下。"

　　林柚在课桌下轻轻握了握许黎冰凉的手指。前排的陈暮微微侧头，目光在沈暄和许黎之间短暂停留。

　　"好的，老师。"他应得干脆，迈开长腿走来。

　　许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边的椅子被拉开，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那股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再次清晰地弥漫过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

　　"嗨，又见面了。"一个压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刚才...在窗外，好像看到你了。"

　　许黎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最终只是极轻地动了一下下巴。

　　她听到他似乎轻笑了一下，然后便转回头，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

　　这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下课铃响时，沈暄很快被几个男生围住。林柚立刻凑过来："怎么样？新同桌还好吗？"

　　许黎轻轻点头。

　　陈暮转过身，将一本笔记放在许黎桌上："上节课的要点。"

　　"谢了。"林柚代许黎回答，朝陈暮眨眨眼，"还是你这么靠谱。"

　　陈暮没接话，目光却扫向正在人群中谈笑的沈暄，微微蹙眉。

　　放学时，许黎慢慢收拾书包。沈暄已经收拾好了，却也没急着走。

　　"那个..."他忽然开口，"明天见。"

　　许黎愣了一下，抬起眼，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光，明亮却不刺眼。

　　林柚过来帮许黎拿书包，闻言挑眉："这么确定明天还能做同桌？"

　　沈暄咧嘴一笑："我觉得挺好的。"

　　他朝她们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等在门口的朋友们。

　　陈暮默默走过来，接过许黎手中略显沉重的书包："走吧，我送你们到校门口。"

　　走出教学楼时，许黎忍不住回头。夕阳将那个杏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正比划着说什么，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余晖里。

　　"看来，我们的安静角落要热闹起来了。"林柚笑着说。

　　陈暮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放慢了脚步，配合着许黎的步伐。

　　许黎将手伸进口袋，摸到那枚干花书签。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枯枝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而她的世界，似乎真的因为某个人的闯入，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