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枝》叶余悠

3、白驹过隙

　　沈暄的存在，像一滴浓稠的颜料滴入许黎透明而规整的生活，缓慢却不可逆转地晕染开来。

　　他似乎完全没把她的沉默和疏离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当许黎在座位上坐定，一个还带着晨露凉意的透明小盒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

　　盒子里躺着几颗饱满水润的蜜桃，旁边还有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

　　“喏，”沈暄的声音带着刚跑过步的微喘，“我妈非要塞给我的，说早上吃水果好。这杏仁茶也是，她总嫌我说话费嗓子。”他咧嘴一笑，“帮我分担点？”

　　前排的陈暮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蜜桃盒上停留一瞬，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

　　林柚凑过来，夸张地哇了一声：“这么好？我也要！”

　　沈暄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个橘子递给她：“只有这个了。”

　　许黎看着那抹刺眼的暖色，手指在膝上蜷缩了一下。她不需要这种怜悯式的分享。

　　“别多想，真是任务。”沈暄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语气轻松，“而且，听说……对气血好。”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带着一种不经意的体贴。

　　上课铃响起，截断了她可能出口的拒绝。沈暄已转过身，拿出课本。

　　那一整天，蜜桃清甜的香气都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许黎的鼻尖。她没有动它们，那个小盒子和保温杯就安静地待在她桌角。

　　课间，林柚悄悄对许黎说：“其实他还挺细心的，对吧？”

　　许黎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放学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推回给他。

　　沈暄看了看原封不动的桃子和茶，也没坚持，只是笑了笑：“行，明天换别的。”

　　他的语气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果然，第三天，他带来了一本封面古朴的《草木图鉴》，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制作干花标本的教程。

　　“我看你书里夹着干花，”他解释道，“这个季节学校后山有不少好看的野花，或许你可以试试。”

　　这一次，许黎没有立刻推开。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细致的植物插画上。

　　“这本书不错。”陈暮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难得地开口，“图书馆只有一本，很难借到。”

　　沈暄挑眉：“你也看过？”

　　“翻过。”陈暮简短地回答，又转回身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拉近了什么。许黎沉默着，指尖却悄悄抚上了书页的边缘。

　　沈暄开始习惯性地在她周围营造一种舒适的“场”。体育课，当其他同学在操场上奔跑时，他会搬个椅子坐到她旁边的树荫下，“顺便”分享他刚读到的一段有意思的文字。

　　林柚有时也会加入，三个人竟慢慢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而陈暮总在不远处做着拉伸运动，偶尔投来一瞥，目光里带着若有所思。

　　那天下午，骤雨倾盆。同学们或顶着书包，或有人接送，嬉笑着冲入雨幕。许黎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帘微微蹙眉。

　　“我送你吧。”陈暮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伞，“林柚已经被她妈妈接走了。”

　　就在这时，一把杏黄色的伞在她头顶撑开。

　　“走吧，”沈暄站在她另一侧，“我顺路。”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陈暮先开口：“你的伞太小了。”

　　确实，沈暄的伞是单人伞，而陈暮的黑伞足够大。

　　“我可以......”沈暄刚要说什么，陈暮已经将伞递给了他。

　　“你用这把。”陈暮的语气不容拒绝，“我家近。”

　　没等沈暄回应，陈暮已经转身走进雨幕，身影很快模糊在雨帘中。

　　沈暄撑着那把黑色大伞，小心地将伞面向许黎倾斜。一路上，他说着些闲话，语气轻松。

　　到公交站时，雨势稍歇。许黎低声道了句“谢谢”。

　　“小事。”沈暄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公交车启动后，许黎透过车窗，看到那个杏黄色的身影撑着黑伞站在站台，像迷雾中一个温暖而坚定的路标。

　　第二天课间，许黎将一本包着书皮的诗集放在沈暄桌上。

　　“给你的。”她的声音很轻，“谢谢昨天的伞。”

　　沈暄愣了一下，翻开诗集，发现里面夹着一枚新做的干花书签——浅紫色的花瓣被压得平整，在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林柚探头来看：“哇，好漂亮！阿黎你偏心！”

　　前排的陈暮转过头，看到沈暄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轻轻推了推眼镜，唇角似乎也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窗外，那棵老槐树被雨水洗刷过的枝叶，在阳光下透出鲜亮的绿意。许黎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