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枝》叶余悠

5、病树与新芽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在许黎摊开的《草木图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暄凑在旁边，手指着书页上一株植物的插图："这个我们小区就有，开紫色的小花，原来它叫二月兰啊。"

　　他的靠近让许黎有些不自在，但意外地并不讨厌。他身上总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初夏的草地。

　　"你看，"许黎轻轻指向插图旁的备注，"这里说它能在寒冷的早春开花。"

　　"就像你一样。"沈暄脱口而出。

　　许黎疑惑地抬眼。

　　"我是说，"他摸了摸鼻子，"在不容易的环境里，依然坚持做美好的事。比如做干花书签，比如在书上写那些有趣的批注。"

　　前排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陈暮站起身，状似无意地经过他们的座位，目光在沈暄过于靠近的距离上停留了一瞬。

　　"陈暮你也来看看？"沈暄浑然不觉，热情地招呼，"许黎认得好多植物。"

　　陈暮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图鉴："这是诸葛菜，十字花科。"他的指尖虚点在图片上，"适应性很强，能在贫瘠的土地生长。"

　　"你们都好厉害。"林柚凑过来，趴在许黎肩头，"我就只认得玫瑰和向日葵。"

　　许黎轻轻翻过一页，停在"槐"的条目上。教室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剪影正好落在书页上。

　　"它还能活吗？"沈暄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陈暮也看向那棵树："去年春天它就没有发芽，园林处本来打算砍掉的。"

　　"为什么没砍？"林柚问。

　　"校长说再观察一年。"陈暮答道，"毕竟它在那挺多年了。"

　　许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书页上槐树的插图。她的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觉得它能活。"沈暄突然说。

　　三人都看向他。

　　"你看那个枝桠，"他指向窗外枯树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绿意，"那里有新芽。"

　　许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枯枝的顶端，确实有几个嫩绿的芽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真的耶！"林柚惊喜地叫道，"我天天看都没发现！"

　　陈暮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后点头："是新生芽。"

　　沈暄转头看向许黎，眼睛亮晶晶的："枯木逢春，是不是很神奇？"

　　许黎望着那些脆弱却执拗的新芽，轻轻点头。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像初春的嫩芽。

　　"这棵树让我想起我爷爷。"沈暄突然说。

　　林柚好奇地问："你爷爷也是棵树？"

　　沈暄被逗笑了："不是！我是说，我爷爷是个木匠。他常说，有时候看起来死掉的木头，切开来看，内在还是活的。"

　　他说着从笔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和一块小小的木片——那是他平时做手工剩下的边角料。

　　"就像这样。"他小心地削去木片表面焦黑的部分，露出里面新鲜的木纹，"看，它还活着。"

　　木屑纷纷落下，带着清新的木质香气。许黎注视着那块逐渐显露出本色的小木片，眼神专注。

　　"要不要试试？"沈暄把木片和小刀递过来。

　　许黎犹豫了一下，在三人鼓励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动作很稳。

　　"慢一点，"沈暄轻声指导，"顺着纹理。"

　　陈暮默默递上一张纸，接住落下的木屑。林柚屏息凝神地看着。

　　当最后一点焦黑被削去，露出完整的新鲜截面时，许黎轻轻舒了口气。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却微微扬起。

　　"看吧，"沈暄笑着说，"枯木逢春。"

　　这时，许黎注意到他手指上几道细小的伤痕："你的手..."

　　"哦，这个啊，"沈暄不在意地摆摆手，"前几天做风筝时不小心划的。我爷爷说，这是成长的代价。"

　　陈暮突然开口："校医室有创可贴。"

　　"对啊，"林柚站起身，"我陪你去？"

　　沈暄笑着拒绝："小伤而已。"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黎。

　　放学时分，夕阳给教室镀上一层金色。同学们陆续离开，许黎慢慢收拾着书包。当她拿起那本《草木图鉴》时，一枚小小的木片书签从书页间滑落。

　　那是她下午削好的那块木片，不知何时被沈暄打磨光滑，系上了一根深蓝色的流苏。木片的背面，用极细的笔迹刻着四个小字：

　　"枯木逢春"

　　许黎轻轻摩挲着那四个字，抬头望向窗外。暮色中，老槐树枯枝上的新芽仿佛又长大了一些，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走吧，"林柚背好书包，"陈暮在楼下等我们。"

　　许黎将木片书签小心地收进笔袋，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也许，枯木真的会逢春。也许，病树也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