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枝》叶余悠

8、黎明的微光

　　许黎晕倒后的第三天，回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那天的脆弱还历历在目，她不知道同学们会用什么眼光看她。

　　“阿黎！”林柚第一个冲过来，仔细端详她的脸，“脸色好多了！”

　　陈暮从作业本里抬起头，轻轻点头致意。而沈暄...他正站在她的课桌前，手里拿着抹布。

　　“我在擦桌子。”他有点慌乱地解释，“刚好路过。”

　　许黎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课间，她打开书包拿课本，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小巧的急救包。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她的常用药，还有一张手写的服药说明。

　　“这是...”

　　“我们一起准备的。”林柚凑过来，“沈暄问了他当医生的姑姑，陈暮整理了用药记录，我负责包装！”

　　许黎摩挲着急救包上绣着的一株小小的薰草图案，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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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语文课，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以“生命”为主题创作一篇短文。

　　“我们一组吧！”林柚立刻举手，“我，阿黎，沈暄，还有陈暮！”

　　分组很顺利，但接下来的讨论却陷入了僵局。

　　“我觉得应该写励志的故事，”林柚说，“比如战胜病魔什么的。”

　　陈暮摇头：“太俗套。”

　　“那写议论文？”沈暄提议，“论述生命的价值？”

　　许黎一直沉默着。直到其他三人都看向她，她才轻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是积极向上的？”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生命有时候就是很脆弱。”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就像窗外的老槐树，它可能努力了一个春天，最后还是活不下来。”

　　沈暄注视着她：“但你也在它身上看到了新芽，不是吗？”

　　“新芽也可能枯萎。”许黎垂下眼睛，“有些生命，注定是短暂的。”

　　林柚担心地看着她：“阿黎...”

　　“她说得对。”陈暮突然开口，“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

　　沈暄若有所思。第二天，他带来了四片梧桐叶。

　　“这是我爷爷院子里的，”他说，“每片叶子都不一样。”

　　他们传看着这些叶子：有的完整无缺，有的被虫蛀了洞，有的边缘枯黄，有的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我觉得生命就像这些叶子。”沈暄拿起那片被虫蛀的叶子，“即使不完美，也有它独特的美。”

　　许黎轻轻接过那片叶子，对着阳光。虫蛀的孔洞在阳光下像星星一样闪烁。

　　“我想写这个。”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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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组作业最终决定以梧桐叶为线索，讲述四个不同的生命故事。许黎负责写那片被虫蛀的叶子。

　　“它曾经也很疼吧？”她写着，“被虫子啃噬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可是现在，这些伤痕变成了能让阳光透进来的窗户。”

　　写到这里，她停下来，看着窗外。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些新生的叶子已经舒展开来，在枝头形成一片稀疏的绿荫。

　　“写得真好。”沈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许黎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他却已经继续念下去：“'每一个创伤，都是光进来的地方。'”

　　“这是...纪伯伦的诗。”她轻声说。

　　沈暄笑了：“你现在也会引用诗句了。”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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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业交上去的那天，许黎在书包里发现了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那片虫蛀的梧桐叶，已经被精心封存在透明的树脂里，做成了一個挂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让光照进来”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做的。

　　放学时，她特意等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沈暄。

　　“谢谢。”她举起挂坠。

　　沈暄的耳朵又红了：“你喜欢就好。”

　　他们一起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槐树的影子也在风中轻轻晃动。

　　“其实...”许黎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做过一次手术。”

　　沈暄放慢脚步，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医生说成功率很高，可是最后还是失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希望。”

　　“为什么？”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的时候就越疼。”

　　沈暄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可是如果没有希望，我们连疼的机会都没有。”

　　许黎怔住了。

　　“就像那棵老槐树，”他指着窗外，“如果因为它可能活不下来就不让它发芽，那它连一丝绿意都不会有。”

　　暮色渐深，第一颗星星在天边闪烁。

　　“我该回去了。”许黎轻声说。

　　“我送你到车站。”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走在熟悉的路上，许黎突然觉得，也许沈暄说得对。即使注定要凋零，叶子也要在枝头绚烂一季；即使可能活不下来，老槐树也要在春天发出新芽。

　　而她，也许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希望。

　　公交车站，沈暄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给你的。”

　　是《纪伯伦诗选》。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他不好意思地说，“就当是...庆祝我们小组作业顺利完成。”

　　许黎接过书，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致让我看见光的人”

　　公交车来了。上车前，许黎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见。”

　　“明天见！”沈暄的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车开动了。许黎透过车窗，看着那个站在站台上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诗集，又摸了摸胸前的梧桐叶挂坠。

　　也许生命注定短暂，也许痛苦无法避免。但只要还有人在黑暗中为你点一盏灯，只要还有人在你跌倒时伸出援手，黎明就永远值得期待。

　　就像她的名字——黎，黎明的黎。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星。而有一颗最亮的星，正稳稳地挂在她胸前，在夜色中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