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看海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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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啸天把叶枫桥接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天刚过正午。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落在叶枫桥苍白的脸上，晕开一层淡淡的暖意，却驱不散他眼底深处的疲惫。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远离了渔港旁破败的居民区，一路驶向城市另一端的高档小区。苏啸天的住处是一套三居室的公寓，装修简约大气，采光极好，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一片绿植景观，阳光铺洒进来，让整个屋子都透着温暖的气息。这是他后来打拼买下的房子，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和当年他们挤过的狭小出租屋有着天壤之别。
可叶枫桥走进屋子时，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安静地站在玄关，看着陌生的环境，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走进苏啸天的生活。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苏啸天接过叶枫桥手里简单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常用的药，单薄得让人心疼。他放轻脚步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细心地晾到温热，才端到客厅，递到叶枫桥面前。
叶枫桥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却没能驱散心底的寒凉。他坐在沙发边缘，身体绷得很紧，像个拘谨的客人，目光落在窗外的绿植上，沉默不语。
苏啸天坐在他旁边，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怕太过靠近会让他不适。他看着叶枫桥握着水杯的手，指节泛白，指尖依旧没什么血色，心里的疼又悄然蔓延。“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了，你住主卧，采光好，也安静，适合休息。”他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我已经让阿姨打扫过了，被褥都是新换的，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想添置什么东西，都告诉我。”
叶枫桥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苏啸天，从那天在平房门口哭着说出病情后，苏啸天就铁了心要带他回来照顾，无论他怎么拒绝，怎么劝说，苏啸天都不肯让步，只是固执地说要陪着他，再也不让他一个人承受。
他其实是抗拒的，抗拒这样麻烦苏啸天，抗拒让苏啸天看着自己日渐衰弱的样子，更抗拒这份迟来的温柔。可当苏啸天用那双布满红血丝却满是坚定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时，他所有的抗拒都瞬间瓦解了。他承认，自己心里是渴望这份陪伴的，三年的孤独与病痛，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也想有个人能依靠，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
苏啸天见他没有反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起身走进主卧，把叶枫桥的行李放好，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睡衣和洗漱用品，一一摆放整齐。主卧的阳台很大，摆着一张躺椅，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躺椅上，温暖而惬意。他想着，叶枫桥身体不好，平时可以在躺椅上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或许能舒服些。
等他打理好一切走出主卧时，看到叶枫桥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水杯已经空了，他却还维持着握着杯子的姿势，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啸天走过去，轻轻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再给你倒一杯水？”
叶枫桥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淡淡的沙哑，“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好，那你去主卧休息，我就在客厅，有事你随时叫我。”苏啸天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生怕碰疼了他。叶枫桥的身体很轻，靠在他胳膊上，几乎没什么重量，让苏啸天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送到主卧门口，叶枫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苏啸天，眼神复杂，“苏啸天，你不用这样迁就我，我……”
“我愿意。”苏啸天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照顾你，不是迁就，是我想做的事。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叶枫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叶枫桥靠在门后，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卧室里温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阳光味道，和他之前住的阴冷潮湿的小平房截然不同。可这份温暖，却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他知道，自己这样赖在苏啸天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可他却自私地不想离开，只想抓住这最后一点温暖，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
他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柔软的床垫包裹着他，让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安稳，他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是他三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被病痛折磨，没有被孤独缠绕，梦里，是很久以前的时光，是他们挤在出租屋里，苏啸天抱着他，轻声说要陪他看遍所有海的模样。
苏啸天在客厅坐了很久，目光一直落在主卧的房门上，心里满是牵挂。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语气急切而郑重：“张医生，我有个朋友得了肺癌晚期，三年了，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尽快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费用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减轻痛苦，能延长他的生命，多少钱都可以。”
电话那头的张医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苏总，肺癌晚期三年，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全面检查是必须的，但治疗方案需要根据检查结果来定，我会尽力安排最好的医疗资源，尽快给你答复。”
“好，麻烦你了张医生，越快越好。”挂了电话，苏啸天心里依旧忐忑不安。他知道晚期肺癌的严重性，也知道治愈的希望渺茫，可他不想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拼尽全力，哪怕只是能让叶枫桥少受点痛苦，能多陪他一段时间，他也心甘情愿。
他起身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他记得叶枫桥以前喜欢吃清淡的食物，尤其是番茄鸡蛋面，简单却温暖。他笨拙地洗番茄、打鸡蛋，小心翼翼地翻炒，尽量让味道贴合叶枫桥的喜好。以前在出租屋的时候，都是叶枫桥做饭给他吃，他从未动手做过什么，如今为了叶枫桥，他愿意学着做所有他喜欢吃的东西。
面条煮好后，苏啸天把它盛在碗里，放在餐桌上，又仔细地晾着，怕太烫会烫到叶枫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叶枫桥睡了快三个小时，应该快醒了。
果然，没过多久，主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叶枫桥走了出来。他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茫，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看到苏啸天，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醒了？饿不饿？我煮了你以前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已经晾温了，可以吃了。”苏啸天走上前，语气温柔，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宠溺。
叶枫桥抬起头，看向餐桌上的那碗面，热气袅袅，带着熟悉的香味，瞬间勾起了他心底的回忆。以前在出租屋，每次他不舒服，或者苏啸天惹他生气了，都会煮一碗番茄鸡蛋面哄他，那时候的面条，带着满满的暖意，是他心里最温暖的味道。
他喉咙发紧，点了点头，跟着苏啸天走到餐桌旁坐下。苏啸天拿起筷子，递到他手里，“快吃吧，别凉了。”
叶枫桥接过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面条，眼泪无声地掉落在碗里，混着面条一起咽进肚子里，咸涩的味道，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暖。
苏啸天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面条，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心疼。他看着叶枫桥一点点把碗里的面条吃完，连汤汁都喝了大半，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些年，叶枫桥肯定没好好吃饭，才会这么瘦，以后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多吃点东西，把身体养得好一些。
吃完面条，叶枫桥放下筷子，看着苏啸天，轻声说：“谢谢你。”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苏啸天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欣慰，“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吃的，做你喜欢吃的所有东西。”
叶枫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辨。他知道，苏啸天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愧疚，越不安。他怕自己的离开，会让苏啸天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苏啸天推掉了公司所有不重要的事情，全身心地陪着叶枫桥。每天早上，他都会早早起床，给叶枫桥做营养丰富的早餐，然后陪着他在小区里慢慢散步，晒晒太阳；中午和晚上，变着花样给叶枫桥做清淡易消化的饭菜；下午的时候，会陪着叶枫桥看看书，或者安静地坐着，聊聊以前的事，只是避开那些让人难过的话题。
叶枫桥的身体依旧虚弱，偶尔还是会咳嗽，脸色也时常苍白，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眼里的淡漠渐渐褪去，偶尔会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虽然短暂，却足以让苏啸天满心欢喜。
张医生很快就安排好了全面检查，苏啸天亲自陪着叶枫桥去了医院。检查过程很繁琐，叶枫桥全程都很配合，只是偶尔会因为身体不适而皱起眉头，苏啸天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苏啸天单独去见了张医生。张医生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脸色凝重，“苏总，情况不太乐观，癌细胞已经扩散得比较严重了，肺部功能受损严重，而且还伴有并发症，想要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能做的，就是通过保守治疗，减轻病人的痛苦，尽量延长他的生命，最多……最多也就还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
苏啸天的身体猛地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以为，哪怕是晚期，或许还能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却没想到，只剩下半年了。
半年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好好陪着叶枫桥，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带叶枫桥去看遍所有的海，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弥补以前所有的过错。
巨大的绝望和痛苦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桌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不能哭，他还要陪着叶枫桥，还要让叶枫桥开开心心地度过剩下的时光，他不能让叶枫桥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张医生，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减轻他的痛苦，哪怕只是多一天，我也愿意。”苏啸天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我明白，苏总，我会制定最好的保守治疗方案，用最好的药，尽量让他少受点罪。”张医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苏啸天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他站在走廊里，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情绪，擦干眼角的湿润，才缓缓走向叶枫桥等候的地方。
叶枫桥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眼神却有些放空，显然是在担心检查结果。看到苏啸天走过来，他立刻站起身，眼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怎么样？结果还好吗？”
苏啸天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语气轻松：“没事，就是癌细胞有点扩散，不过张医生说，通过保守治疗，能控制住，还能减轻你的痛苦，以后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没有告诉叶枫桥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他想瞒着他，让他能开开心心地度过剩下的日子，不用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叶枫桥看着苏啸天的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里的不安没有散去，却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他其实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苏啸天的话，或许带着安慰的成分，可他没有拆穿，只是顺着他的话，接受了这个结果。
从医院回来后，叶枫桥开始按时吃药接受治疗。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时常感到恶心、乏力，偶尔还会发烧，每次发作的时候，他都疼得浑身发抖，却尽量忍着，不让苏啸天担心。可他的痛苦，苏啸天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看到叶枫桥难受的样子，他都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有一天晚上，叶枫桥又发起了高烧，体温一直降不下来，脸色烧得通红，意识也有些模糊，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苏啸天的名字。苏啸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用温水给叶枫桥擦身体物理降温，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叶枫桥，别怕，我在，我一直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他守在叶枫桥床边，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的时候，叶枫桥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意识也清醒了过来。看到苏啸天眼里布满的红血丝，脸上的疲惫，叶枫桥心里一阵酸涩，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苏啸天笑了笑，眼里满是心疼，“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叶枫桥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苏啸天，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你不用瞒着我。”
苏啸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叶枫桥打断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次吃药的时候，我都看到了药盒上的说明，我知道，这些药只是用来减轻痛苦的。”叶枫桥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其实这样也好，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痛苦了。”
苏啸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紧紧抱着叶枫桥，声音哽咽：“对不起，叶枫桥，对不起，我没能早点找到你，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叶枫桥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以前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是我不想拖累你，能在最后的时光里遇见你，能让你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叶枫桥，”苏啸天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坚定，“剩下的时间，我带你去看海吧，去看你喜欢的安静的海，去看最蓝的海，去看日出日落，去看潮起潮落，我们把以前想做却没做的事，都做一遍，好不好？”
叶枫桥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温柔，心里泛起一阵暖意，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久违的真切笑容，“好，我们去看海。”
那一刻，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两个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苏啸天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要陪着叶枫桥，去看遍所有的海，把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给这个他亏欠了太多的人，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满是温暖和快乐。
他开始着手准备出行的事宜，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情，只留下必要的工作安排给副手，然后查遍了全国各地的海边，挑选了最适合叶枫桥的地方，那些安静、风景优美，能让人心情舒畅的海边小城。他要带着叶枫桥，一路向南，去看不同的海，去感受不同的风景，留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苏啸天帮叶枫桥收拾好行李，里面装满了保暖的衣服和常用的药，还有一些叶枫桥喜欢吃的小零食。叶枫桥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里满是温柔和眷恋。他知道，这段旅程，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却也是最珍贵的时光。
苏啸天收拾好行李，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叶枫桥的手，“都收拾好了，明天我们就出发，第一站去青岛，那里的海很温柔，还有很多好吃的海鲜，不过你的身体不能吃太多，我给你煮清淡的海鲜粥。”
叶枫桥笑着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夜深了，叶枫桥靠在苏啸天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渐渐陷入了沉睡。苏啸天轻轻抱着他，睁着眼睛，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满是温柔和不舍。他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能多陪叶枫桥一段时间，让这段看海的旅程，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意，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刻静止，只为留住这份难得的安稳与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看海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