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间》游序

31、阳光正好

　　窗外阳光正好，枝叶的影子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春风带着暖意和隐约的花香，吹拂着教室窗帘，也轻轻撩动着少年额前的碎发。

　　高二下学期的时光在忙碌中悄然滑过，距离期末似乎也不再遥远。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困倦、专注和隐隐焦躁的气息。

　　何俞逢咬着笔帽，对着面前一道复杂的数学竞赛题发愁。题目涉及巧妙的构造和不太常见的代数变形，他卡在关键一步，思路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旁边。

　　陈诩正对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专题汇编，手指间夹着那支黑色的钢笔，笔尖偶尔在草稿纸上点过，留下简洁的公式或示意图。他神情专注，阳光勾勒着他低垂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整个人像是沉静在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

　　若是几个月前，何俞逢大概只会偷偷看着，不敢轻易打扰。但现在……

　　“喂，陈诩。”何俞逢用笔帽轻轻碰了碰陈诩的手臂。

　　陈诩从沉思中回过神，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这道题，”何俞逢把卷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指着卡住的地方，“你看这里，我构造函数f(x)之后，求导讨论单调性，总觉得绕进去了，是不是有更直接的办法？”

　　陈诩的目光落在题目上，扫了几秒，然后拿起自己的笔，在何俞逢的草稿纸空白处随手写了一个不等式。

　　“用柯西不等式，放缩一下，直接出结果。”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起伏，却精准地点破了关键。

　　何俞逢看着那个简洁的不等式，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柯西！我怎么没想到！靠，被求导带沟里去了！”

　　他兴奋地拿起笔，唰唰地开始演算，嘴里还念叨着：“厉害啊陈诩！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陈诩没理他的吹捧，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

　　前排的孙炜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何俞逢又在“不耻下问”，啧啧两声：“逢哥，你现在可以啊，有问题直接问，陈诩居然还搭理你？”

　　何俞逢得意地挑眉，手下不停：“那当然，我们什么关系。”

　　孙炜翻了个白眼，转回去了。

　　何俞逢算完题目，心情大好，又把身子往陈诩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晚上竞赛班结束，去吃那家新开的日式拉面？听说汤底特别浓。”

　　陈诩翻过一页书，眼都没抬：“太远。”

　　“不远！就在地铁口那边，走过去十分钟。”
　　“人多。”
　　“这个点应该还好……要不我们早点溜？”
　　“不去。”

　　接连被拒，何俞逢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继续磨：“那你想吃什么？总不能又随便对付吧？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陈诩终于被他吵得看不进书，放下笔，侧头看他，眉头微蹙：“你很吵。”

　　何俞逢立刻做出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你不答应我就继续烦你”的执着。

　　陈诩与他对视两秒，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

　　这就是松口了！何俞逢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那说好了！放学我去物理教室门口等你！”

　　陈诩没再反对，算是默认。

　　下午的竞赛培训照常进行。物理教室里，气氛严肃，只有老师讲解和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何俞逢果然准时等在了教室后门，靠着墙，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里面那个专注的背影。

　　培训结束，学生们鱼贯而出。陈诩收拾好东西，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走出来。

　　“走吧！”何俞逢立刻收起手机，迎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傍晚的校园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春风拂面，带着玉兰花的香气。

　　“今天讲的那个霍尔效应的量子化，你之前自己看过吧？”何俞逢找着话题。他虽然不主攻物理，但为了能跟陈诩有共同语言，也硬着头皮啃了不少相关知识。

　　“嗯。”陈诩应了一声，“大学普物里有更详细的推导。”

　　“牛逼。”何俞逢由衷赞叹，“我感觉我脑子跟你就不是一个构造。”

　　陈诩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俞逢被他看得心里一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不过没关系，我长得帅，可以互补。”

　　陈诩：“……脸皮真厚。”

　　何俞逢哈哈大笑，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和陈诩开这种玩笑了，而陈诩虽然嘴上不饶人，却很少再露出真正反感的神色。

　　那家日式拉面店果然如预料般人多，需要等位。何俞逢怕陈诩不耐烦，本想换一家，陈诩却只是看了看排队的人群，说了句“等吧”，便走到旁边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看起来。

　　何俞逢赶紧跟过去，和他并肩站着。等待的时间并不难熬，两人偶尔就着手机上看来的新闻或趣事低声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各看各的，气氛却并不尴尬。

　　终于轮到他们。面馆内部装修是典型的日式风格，座位有些紧凑。何俞逢特意选了靠墙的卡座，相对安静一些。

　　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汤色浓郁，叉烧厚实，溏心蛋流淌着诱人的蛋黄。何俞逢把自己碗里的溏心蛋夹到陈诩碗里：“喏，给你，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陈诩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蛋，动作顿了一下。他确实比较喜欢溏心蛋，但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何俞逢说过。

　　“……谢谢。”他低声道。

　　“客气什么。”何俞逢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始大口吃面。

　　陈诩吃东西依旧慢条斯理，但看得出来，他对这碗面是满意的。何俞逢看着他安静进食的样子，感觉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满足。

　　吃完饭，夜幕已经降临。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两人沿着街道往地铁站走。晚风带着暖意，吹散了食物带来的饱腹感。

　　“下周要月考了。”何俞逢忽然说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准备得怎么样？”

　　“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陈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俞逢噎了一下，想想也是，对陈诩这种级别的学神来说，月考可能就跟随堂测验差不多。

　　“那我呢？”何俞逢故意苦着脸，“我感觉我数学还有几个知识点没搞明白，英语作文也悬……诩哥，考前再给我突击一下？”

　　他又开始用那种带着点耍赖和亲昵的语气叫“诩哥”。

　　陈诩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把错题本拿来。”

　　这就是同意了！何俞逢心里乐开了花，感觉月考都没那么可怕了。“没问题！明天就带来！”

　　走到地铁站入口，人流熙攘。何俞逢看着陈诩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点不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那个……陈诩。”

　　陈诩停下脚步，看向他。

　　何俞逢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在站口明亮的灯光下，像是盛着碎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明天见。”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陈诩与他对视着，地铁站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远去。他看到了何俞逢眼神里的期待，紧张，还有那份一如既往的、炽热的真诚。

　　几秒钟的沉默后，陈诩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嗯，明天见。”

　　说完，他转身，汇入了进站的人流。

　　何俞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心里像是被春风填满了，柔软而鼓胀。他回味着陈诩刚才那声轻轻的“明天见”，感觉比吃了十碗拉面还让人开心。

　　窗外阳光正好，而他们之间，似乎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温暖而明亮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