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像春风化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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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一）班的教室，空气仿佛都比别的楼层凝重几分。开学仅仅一周，周老师就用她雷厉风行的作风和精确到分钟的课堂节奏，给所有学生来了个彻彻底底的“下马威”。
她的课，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知识点密集如暴雨，板书工整迅疾如刀刻，提问精准且毫不留情。她那双透过金丝边眼镜扫视全场的眼睛，锐利得像能看穿每个人脑子里是正在高速运转还是开了小差。课堂练习的量和难度直线上升，随堂小测更是成了家常便饭，成绩当场公布，排名波动清晰可见。
压迫感。
这是所有一班学生，包括何俞逢这种平时散漫惯了的，最直观的感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他们，不停地、加速地向前跑，不能停，不能慢，甚至不能喘口气。
“这道题，去年高考物理压轴题的变式，给你们五分钟思考，然后请同学上来板书思路。”周老师的声音平稳而极具穿透力，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急促而密集。何俞逢盯着那道复杂的电磁感应与力学结合题，眉头拧成了疙瘩，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阵亡。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陈诩。
陈诩依旧保持着那副沉静的样子，微微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移动，留下清晰简洁的图示和公式，眉宇间是专注的凝思，却看不出多少焦躁。
五分钟后，周老师点名：“陈诩，上来讲一下你的思路。”
陈诩放下笔，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上讲台。他没有看教案，也没有看自己的草稿，拿起粉笔，直接在黑板上开始书写。他的字迹清晰有力，步骤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将一道看似错综复杂的难题，分解得条理分明，甚至提出了两种不同的解法思路。
讲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粉笔敲击黑板的笃笃声。连周老师严肃的脸上，都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何俞逢在下面看着，心里那股因为题目难而产生的烦躁，慢慢被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取代。看，这就是他男朋友。厉害吧？
陈诩讲完，放下粉笔，目光平静地看向周老师。
“很好。”周老师点了点头，难得地给出了正面评价，“思路清晰，表达准确。大家把陈诩同学的解题过程记下来，课后好好消化。”
陈诩走回座位，何俞逢立刻凑过去，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牛逼啊诩哥！两种解法！我怎么一种都想不出来……”
陈诩没理他，只是拿起笔，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耳根却微微泛红。
一堂课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像是打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仗，精神疲惫。下课铃响，周老师夹着教案干脆利落地离开，教室里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叹和松气声。
“我的天……周老师的课也太要命了……”
“我感觉我脑子被掏空了……”
“这才第一周啊！后面日子怎么过……”
何俞逢也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用笔帽戳着桌面：“我感觉我快被榨干了……诩哥，我需要充电……”他说着，就把脑袋往陈诩肩膀上靠。
陈诩身体僵了一下，但这次没有躲开，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让何俞逢靠得更舒服些，手里的笔却没有停，还在整理着课堂笔记。
许柏从前排转过身，也是一脸菜色：“逢哥，诩神，救救孩子吧……我感觉我物理要完蛋了……”
何俞逢从陈诩肩膀上抬起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自救吧兄弟，我也泥菩萨过江……”
沉重的学习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的体育课。当学生们走出教学楼，呼吸到操场相对自由的空气时，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天空湛蓝高远。体育老师布置了简单的热身和绕操场三圈的慢跑任务后，便宣布自由活动。
跑完步，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边休息、聊天。何俞逢、陈诩、许柏言和孙炜几个人也找了个阴凉处坐着。
何俞逢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感觉活过来一些。他看了一眼旁边气息平稳、只是脸颊微红的陈诩，又看了看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忍不住吐槽：“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陈诩你怎么跑完跟没事人一样？”
陈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小口地喝着水。
许柏言在旁边乐了：“逢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诩神那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平时节能，关键时候爆发力强！哪像你，平时咋咋呼呼，一动真格就蔫了。”
“滚蛋！”何俞逢笑骂着踹了许柏言一脚，“我那是保存实力！不像你，跑个步跟要了命似的，刚才谁落在最后面喘得像风箱来着？”
“我那叫战术性调整！”许柏言梗着脖子反驳，“你懂什么？开局冲太快后面就没劲了！我这叫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个屁！你就是虚！”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不服？再来一圈？”
“来就来！谁怕谁！”
两个幼稚鬼开始毫无意义地互相攻击和挑衅，吵得不可开交。孙炜在旁边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诩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何俞逢和许柏言像小学生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一些，带着点旁观闹剧的无奈。
就在何俞逢和许柏言吵到兴头上，何俞逢指着许柏言，斩钉截铁地放狠话：“许柏言我告诉你，就你这小身板，我一个能打你俩！”而许柏言不甘示弱地跳起来：“吹吧你！有本事现在比比俯卧撑！”
话音刚落，一直安静旁观的陈诩，忽然毫无预兆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只是唇角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清澈的眼眸里也漾开了一丝浅浅的、真实的笑意。紧接着，他似乎觉得有些失态，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掩了一下嘴唇，但那笑意却已经从眼角眉梢泄露了出来，将他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冲淡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生动柔和起来。
像春风化开了冰面，像阳光穿透了云层。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但一直有部分注意力放在陈诩身上的何俞逢，却敏锐地、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他正和许柏言吵得面红耳赤，突然看到陈诩笑了，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着，一副活见了鬼的震惊模样。
陈诩……笑了？
那个平时脸上表情稀缺、连嘴角都懒得动的陈诩……居然笑了？！还是在他们这么幼稚的吵架的时候？！还是……捂嘴笑？！
巨大的冲击力让何俞逢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陈诩刚才那个短暂却无比生动的笑容，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许柏言和孙炜也注意到了何俞逢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诩。陈诩已经迅速收敛了笑意，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耳根处泛起了一层可疑的淡红。
“怎、怎么了？”许柏言疑惑地问。
何俞逢猛地回过神，目光从陈诩微微泛红的耳根移开，看向许柏言，然后，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指着许柏言，又看看陈诩，话都说不连贯，“许、许柏言……你看到没……哈哈……陈诩……陈诩刚才笑了！哈哈哈！他被你蠢笑了！”
许柏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看向陈诩，看到对方那副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羞窘的样子，再结合何俞逢的话，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想到自己刚才和何俞逢像俩二傻子一样吵架，居然把陈诩都给逗笑了，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靠！真的假的？诩神笑了？我有这么大面子？”许柏言笑得直拍大腿。
孙炜虽然没看清陈诩的笑，但看何俞逢和许柏言笑成这样，也猜到了七八分，跟着嘿嘿直乐。
陈诩被他们三个笑得更加窘迫，脸颊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他干脆站起身，走到一边去，背对着他们，假装看风景，只留下一个红透的耳廓和略显僵硬的背影。
何俞逢笑够了，擦掉眼角的泪花，看着陈诩那副想躲又无处可躲的样子，心里软成一团，又觉得可爱得不行。他走过去，在陈诩身边站定，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欢喜：
“喂，男朋友，你刚才笑起来……挺好看的。”
陈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红晕从耳根蔓延到了侧脸。
何俞逢也不再逗他，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操场上奔跑嬉闹的同学，感受着秋日温暖的阳光和微风，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饱满的幸福感。
这一刻，什么高三的压力，什么周老师的压迫感，好像都暂时远去了。
只剩下身边这个人，和他那难得一见的、生动鲜活的笑容。
这个发现，比考了年级第一，比赢了任何比赛，都让何俞逢感到满足和快乐。
他知道，陈诩正在一点点地，在他面前，展现出那个被冰冷外壳包裹着的、真实而柔软的内心。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未来无论有多少艰难和压力，只要有陈诩在身边，有他偶尔流露的笑容和默许的陪伴，一切就都值得。
他侧过头，看着陈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高三的路很长，也很艰难。
但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像春风化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