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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在隐瞒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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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闹钟尖锐的声响将何俞逢从一片混乱不安的梦境中拽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消息通知。
何俞逢的心沉了沉。他点开与陈诩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他昨晚发出去的、没有得到回应的那句询问上。
一种混合着担忧、焦躁和无力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坐起身,盯着手机屏幕,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来自陈诩。
发送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内容只有一句话:
【家里有点事,别担心。】
简短的七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报备。甚至没有回应他关于“是否到家”和“是否安全”的关切。
何俞逢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为这条消息而消散,反而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得更大。
家里有点事?什么事?严重吗?跟他父亲有关吗?为什么无法接通?为什么这么晚才回?语气为什么这么……平淡疏离?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打了很多字,又删掉,最终只回复了一句:
【好,知道了。今天学校见。】
他需要当面见到陈诩,确认他到底怎么了。
何俞逢几乎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冲进教室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靠窗那个熟悉的位置。
陈诩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低着头,正在整理书桌上的东西。初秋的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似乎驱不散他周身某种过于沉寂的气息。
何俞逢快步走过去,在陈诩旁边坐下。他仔细观察着陈诩的侧脸,发现他脸上戴着一个浅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他的头发似乎比平时更柔软地搭着,穿着略显宽大的浅灰色连帽卫衣,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更清瘦,也更……没有精神。
“陈诩?”何俞逢压低声音,带着试探和担忧,“你……没事吧?”
陈诩闻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何俞逢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疲惫,以及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没事。”陈诩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有点感冒,怕传染。”
感冒?
何俞逢愣了一下。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昨天匆匆离开,夜里着凉感冒,听起来很自然。
但他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丝毫未减。陈诩的身体素质其实不差,很少感冒。而且,他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虽然很快移开,但何俞逢还是捕捉到了一丝……闪躲?
“真的只是感冒?”何俞逢不放心地追问,“你昨晚……家里没事吧?电话怎么打不通?”
陈诩重新低下头,翻动着书页,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手机没电了。”他顿了顿,像是为了让何俞逢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我是昨晚回去路上着凉了,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这句话,比之前那句“别担心”多了几个字,语气似乎也柔和了一点点。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强调。
何俞逢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那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他知道陈诩的性格,如果不想说,再怎么问也问不出结果。而且,万一真的只是感冒和手机没电呢?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伸手,隔着口罩,轻轻碰了碰陈诩的脸颊——那里似乎比平时温度要高一些。
“发烧了吗?”他问。
陈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有点。”
“药吃了吗?”
“嗯。”
“难受的话就趴着休息会儿,笔记我帮你记。”
“……不用。”
对话进行得干巴巴的,带着一种刻意的、维持正常的生硬感。
前排的许柏言转过身,看到陈诩戴着口罩,有些惊讶:“诩神,你也中招了?最近感冒的人好多。”
陈诩点了点头,没说话。
许柏言也没在意,又跟何俞逢扯了几句别的,就转回去了。
早自习在一片沉闷的读书声中开始。何俞逢心不在焉地看着书,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身边的陈诩。
陈诩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偶尔在书上写写画画,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书页,眼神有些空茫,仿佛并没有看进去。他戴着口罩,呼吸似乎比平时要轻浅一些,那略显宽大的灰色卫衣领口,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偶尔会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皮肤。
何俞逢的目光忽然顿住了。
在陈诩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灰色卫衣领口的边缘下方,似乎有一小片……不正常的暗红色痕迹?像是……淤青?
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关系,看得并不真切,而且很快就被陈诩调整领口的动作遮住了。
何俞逢的心猛地一跳。是看错了吗?还是……那根本不是感冒?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陈诩已经将身体转向了窗户那边,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被口罩遮住的侧影。
上午第二节课后,是例行的升旗仪式。
学生们按照班级顺序,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秋日的阳光明亮却不灼热,天空高远湛蓝,国旗在庄严的国歌声中缓缓升起,迎风飘扬。
仪式过后,是校领导讲话时间。教导主任拿着话筒,站在主席台上,开始了他每周一次的、冗长而充满激情的“心灵鸡汤”灌注。
“……高三的同学们!你们是学校的希望,是未来的栋梁!距离高考只剩下两百多天了!这是你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冲刺阶段!要树立远大的理想,要坚定必胜的信念,要克服一切困难,要挥洒青春的汗水……”
慷慨激昂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整个操场,回荡在每一个学生的耳边。底下的大部分学生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的悄悄和旁边的同学低声交谈,有的则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何俞逢站在队伍里,心思却完全不在台上。他的目光,隔着几排同学,牢牢锁定在前方那个穿着灰色卫衣、戴着口罩的清瘦背影上。
陈诩站得很直,微微低着头,口罩上方的眼睛垂着,看不清神色。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那件略显宽大的卫衣勾勒出单薄的轮廓。风吹过,拂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和卫衣的帽子边缘。
他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孤独。仿佛周围激昂的演讲、整齐的队伍、甚至整个喧闹的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冰冷的玻璃罩里。
何俞逢想起昨晚那通神秘的电话,想起陈诩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他今早苍白的脸色、闪躲的眼神、略显怪异的穿着,还有那惊鸿一瞥、疑似淤青的痕迹……
一个个疑点串联起来,在他心中勾勒出一个让他越来越不安的画面。
家里有点事……恐怕远不止“有点事”那么简单。
感冒……恐怕也并非只是感冒。
陈诩在隐瞒什么?在独自承受什么?
何俞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掀开那碍事的口罩和宽大的卫衣,看清楚他到底怎么了,然后将那个看起来脆弱又孤单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不用怕,有他在。
但他不能。
他只能站在这里,隔着人群,看着陈诩那副将所有真实情绪都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样子,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焦灼。
台上的教导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同学们!要相信,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只要你们坚持,只要你们努力,光明的前途一定属于你们!……”
激昂的话语在空中飘荡,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何俞逢看着陈诩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
陈诩,无论你遇到什么坎,什么困难,都请不要一个人扛着。
告诉我,让我帮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风更大了些,吹得国旗猎猎作响,也吹动了少年额前的发丝和衣角。
操场上,校领导还在继续演讲。
而某些深藏于平静之下的暗流与痛苦,却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涌动,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