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风》芷玲

3、第3章

　　走廊的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让沈叙心跳加快，抬眼望去那并不是许执。连续反复几次后，沈叙自嘲般咧了咧嘴角，道：“沈叙，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

　　沈叙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太过急切。他起身，走向窗边，望着正在操场上奔跑的同学，想起自己从前总是独来独往，从没想过会盼着有一个人出现。目光落在窗边的绿萝上，让他联想到许执身上干净服帖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带上淡淡笑意。

　　护士送来消毒药片，看他盯着窗边发呆，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打趣道：“刚刚那个男生呢，他刚才可是特意说下课要来看你呢，跟老师请了假，怎么不见人。”

　　沈叙不自觉脸红了，这跟传闻中的他极度不符，简直是两个人。连忙道谢，心里又暖了几分。

　　下课铃响过之后，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叙回过头，正好对上许执的目光。许执额头带着汗，手上还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看到他时眼神一顿。

　　许执走到床边，将塑料袋递过去，道：“路过食堂顺路买的三明治和豆奶，别嫌弃。校医说了，你空腹不能吃太油腻的，先垫垫肚子。”语气自然的完全看不出来生疏，像一起并肩生活好几年的朋友，没丝毫刻意。

　　沈叙接过塑料袋，他低头看着里面的食物，喉咙发紧，道：“谢谢。”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沈叙准备吃的，不像小时候沈明丰买的泡面和在家吃的馊饭，它是有温度的。虽然只是简单的食物，但对沈叙来说意义非凡，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许执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拿起豆奶递给他，道：“医生说你已经恢复了，刚才已经给你测了血糖，但还要慢慢吃，别着急。”

　　他看着沈叙喝牛奶的样子，目光温和，没有询问他营养不良的原因，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怕触碰到他的痛处。

　　沈叙吃三明治时，他在一旁耐心陪着，偶尔聊上几句课堂上的事，语气带着轻松，缓解了沈叙的局促。沈叙偶尔回头，每次撞上许执的目光后，都会慌忙移开视线，只觉脸颊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

　　吃完后，沈叙收拾好东西，许执自然开口道：“我送你回教室，刚好一个班顺路。”沈叙本想拒绝，他不想麻烦许执，但许执已经率先走向门口，回头微笑道：“走吧，别耽误上课。”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拉出彼此间的影子。周围有学生路过，只是静静瞟一眼，长期独来独往的沈叙很不习惯，下意识想往旁边躲，却被许执轻轻拉住了胳膊。

　　“不用在意别人眼光。”许执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但此时的姿势未免有点过于暧昧了。

　　沈叙的脸有点过红了，还没等他回复，许执就松开了手，脚步平稳，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阳光照在许执脸上，他神情坦然，没有丝毫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自己并肩走在一起。

　　沈叙心里一暖，不再刻意回避，挺直了背，脚步变得平稳起来。路上，许执想起沈叙上午缺了一节课，道：“上午是语文，语文讲了新课我记了笔记，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笔记？”

　　“不用了，回头我问问同桌就行。”沈叙低声回应，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平常的他连一个字都蹦不出。其实他心里很想看看许执的笔记，但又不好意思麻烦他。

　　“没事，我的笔记记得比较全，回头给你拿回来，不用跟我客气。”说到这，许执脚步放慢了些，等沈叙跟上他的步伐，道：“语文测试的卷子，我找老师要了份儿，放学给你，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沈叙有些意外，抬头看向许执，道：“你怎么知道。”许执微笑道：“猜的。”笑时还带着狡黠，“毕竟总不能让你落下太多功课。”

　　沈叙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许执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不会写还偏去要，气愤说了句：“呵呵，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谢，就真想谢我就来找我问题吧。”

　　他看着许执的模样，心里虽气愤，但又感觉甜丝丝的，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两人一路走着，偶尔会聊上几句关于学校的事——校园里的梧桐树又长高了，食堂今天的菜色比昨天好。许执也总是耐心听着，哪怕沈叙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也会认真听，也会认真回应，偶尔也会顺着他的话聊上几句，他们之间的聊天也变得格外轻松。

　　刚路过小卖部时，许执停下了脚步，道：“等我一下。”沈叙不明所以，看着许执走进小卖部。没过多久，他拿着两罐酸奶走了出来，递给沈叙一罐，道：“低糖的你可以多喝点，补充维生素。”

　　沈叙接过酸奶，他碰到了许执的手，换做以前，两人会迅速收回，尤其是沈叙。但这一次，两人没有立刻收回，只是短暂对视了一眼，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沈叙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酸奶罐——深蓝色的包装，上面还印着“低糖低脂”，显然是许执特意为他挑的。

　　“谢谢。”沈叙不善言辞，只能用这种方式，他的声音有点小，脸颊红了。

　　“不客气。”许执的声音低了些，脚步放慢了些。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就刚好能看清彼此，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亲切。

　　走廊里人渐渐少了，阳光依旧温暖，两人走着。沈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仿佛被暖日包裹着，渐渐带他走出阴霾，温暖而明亮，渐渐融化着他的内心。他偷偷瞟了眼身边的许执，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生出了一种念头：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回到教室，离下节课还有几分钟，许执走到他座位旁，顺手将椅子从课桌底下拉出来，动作自然，道：“坐吧，下节课是数学，笔记借你补补。”

　　沈叙道了声谢，坐下后，刚想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这时许执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两人位置隔得并不远，只隔了一个过道。他很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道：“给你，上面的重点我用红笔标注了，你可以参考一下。”

　　沈叙接过笔记本，笔记本上传来淡淡墨香。他翻开笔记，里面字迹工整清秀，带有一丝连笔，一笔一画都透露着对这门学科的认真。重点内容用红笔标注得清晰明了，还有一些易错点用荧光笔做了标记，旁边还用框架写出简短提示。看得出来，许执的笔记做得非常用心。

　　“你笔记做的还挺好。”沈叙赞叹道，心里对许执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你慢慢抄，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随即坐回自己的位置。

　　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沈叙收回思绪，听着老师讲课，偶尔低头看看许执的笔记，要是遇到不会的地方，就用铅笔做个标记。

　　可不知怎的，他总是忍不住走神。这也是他的常态，老师也见怪不怪了。可这次不同，之前他们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沈叙没有怎么注意过他，高一除了一些必要的交际没有沟通。可现在，他的目光会不自觉飘向许执。许执神情专注，如同一道风景线，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下透出淡淡的阴影，连低头记笔记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好看！

　　沈叙看得太过入迷，没有注意许执突然回头，两人的目光交错。沈叙像小偷被抓一样，连忙低下头，耳根烫得厉害，心脏砰砰直跳，心中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连老师讲的内容都彻底听不下去了，他能感受到许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移开。

　　沈叙偷偷抬起头，确认无误后强装镇定，让自己冷静下来听课。

　　但在沈叙不再看他时，许执手撑着脸，嘴角早已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下课铃响后，许执就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走了过来，在沈叙旁边坐下，道：“上课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

　　沈叙犹豫着，指着笔记上的一个函数知识点，道：“这，老师讲的推导过程，我没太明白。”

　　“我给你讲讲。”许执缓缓低下头，拿出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声音放得很低。温柔的气息划过沈叙的耳边，这气息令他浑身发麻，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许执讲得很细致，从基础概念开始，一步步推导，每一步解释得清清楚楚。他时不时停下来看向沈叙，道：“明白了吗？”要是沈叙摇头，他就会换一种方式再讲一遍，直到他明白为止。

　　有几个同学看到许执在给沈叙讲题，很是惊讶，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许执题目。许执却因为这吵闹感到不耐烦，三言两语便把他们说走了。

　　散去后，许执又来到沈叙身边，从书包拿出错题本递给他，语气温和道：“我之前总觉得有类似的题型，你可以看看。上面有详细的解题思路，还有我标注的易错点。我看出来你数学是弱项，应该对你有帮助。”

　　沈叙接过错题本，翻开一看，里面每道错题都抄得工工整整，之前错的答案用红笔圈了出来，随后写着原因分析，甚至有些举一反三的拓展题。看得出来，许执为此花了很多心思在整理错题上。

　　“谢谢你，许执。”

　　“不用客气。”许执轻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不懂的题目就来问我，不用不好意思。”

　　沈叙因他的动作泛起一阵异样，他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低声道：“好。”

　　许执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沈叙看着手里的笔和错题本，低头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仿佛能看到许执整理时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户，撒在笔记本上，也撒在他的心里，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起书包，教室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沈叙也开始收拾东西，把许执的笔记和错题本放进书包，又把自己的课本整理好，动作故意放慢，像是在等什么人，心里竟有些期待。

　　这时，许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值日表，道：“今天我值日，等我一下，一起走？”

　　沈叙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许执会主动邀请自己。他本来想碰碰运气，因为觉得许执不会看上他这种人，没想到真的……他连忙点头，语气带着一丝雀跃，道：“好。”

　　“那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许执微笑道，转身就去拿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

　　沈叙背着书包，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等着。夕阳从教学楼的缝隙钻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将沈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地面，心里竟有些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教室内，许执正认真地打扫卫生。他握着扫帚的动作很规整，从前排到后排，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沈叙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他弯腰清理，和他踮脚擦拭黑板边缘的粉笔灰，就连最简单的动作都格外顺眼。

　　没过多久，他打扫完卫生，关掉风扇和灯走了出来。他看到走廊上的沈叙，道：“等久了吧？走吧。”

　　两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沈叙偷偷瞟了一眼许执，他的侧脸在夕阳照耀下愈发柔和，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气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路过文具店时，许执停下脚步，道：“等我一下。”他走进店里，没过多久，就拿着一个保温杯走了出来，递给沈叙：“你不经常喝温水，平时要多喝点，别总喝凉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叙接过，他看着手中的杯子，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冲动。也不知怎的，他突然抬头对许执道：“许执，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吧？”说完这句话，他连自己都诧异，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又怎么能给别人带早餐呢？

　　许执愣了一下，微笑道：“好啊，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

　　走到小区门口，许执看着他，道：“路上小心点，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嗯，你也是。”沈叙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临别之际，还是转身走向了回家的方向。他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许执也在看他，朝着他的方向挥手。沈叙连忙转过头，加快了脚步，心却砰砰跳得厉害，心里的牵挂和期待，像藤蔓般悄悄滋生。

　　他低头摩挲着保温杯，忽然想起从前那些日子。家并不是庇护所，是无休止的吵和打骂——沈明丰酗酒后的拳头、跟人跑掉的母亲、摔碎的瓷碗、满地的狼藉，还有他从小缩在墙角的身影，都在时刻提醒他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经历。他抱着脑袋忍受疼痛时，耳边只有冰冷的呵斥。他吃过最好的饭只有泡面，没有过一句叮嘱，更没有人为他留意过身体的不适，为他准备温水。

　　可今天不一样，是许执在他低血糖时把他送进医务室，是温热的豆奶和三明治融化了他的心，耐心解答的题目，特意挑选的低糖酸奶，还有此刻这个装满温水的保温杯，还有那句：“明天我等你的早餐。”

　　就是这些平凡的瞬间，像一束猝不及防的光，硬生生劈开了长达十几年的黑暗。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可以是这样温暖，原来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原来被人惦记是这样让人安心的感觉。

　　沈叙攥紧水杯，脚步不自觉放慢。这一天对旁人来说可以说是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他而言，是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天——许执让他知道，原来自己也值得被温柔以待，原来黑暗中，真的会有束光为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