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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诀别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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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着月白绫罗锦袍的男子立在花下,身姿挺拔如松,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格外好看。菁荷脸颊一红,悄悄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皮道:“景昭!我来了!”
景昭回头,眼底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宠溺:“促狭鬼。过了今日,你就是大姑娘了,还这般调皮好动,一点都不稳重。”
菁荷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撒娇道:“有你在,我调皮些又何妨?反正你会一直护着我,不会怪我的。”
景昭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簪,递到她面前,温柔道:“你看,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看看喜不喜欢。”
菁荷立刻伸手接过,玉簪触手生温,质地通透温润,举到阳光下一看,竟无一丝瑕疵,是上等的暖玉。簪头雕刻着一朵她从未见过的花,栩栩如生,格外别致。“这是什么花?好生好看,我从未见过。”菁荷满眼好奇地问道。
“是蒲公英。”景昭拿起玉簪,轻轻为她插在发髻上,动作温柔细致,生怕弄疼她,“宫外才有这种花,我上次溜出去见了,觉得格外好看,可惜摘下来没多久就会随风散了,留不住,便让人照着蒲公英的样子,用暖玉打造了这枚簪子,这样就能一直留在你身边了。”
菁荷从香包里掏出小铜镜,对着镜子轻轻拨了拨鬓发,看着发髻上那枚精致的蒲公英玉簪,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满是欢喜:“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她抬头看着景昭,眼底满是期待:“这花,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景昭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深情,却迟迟没有说话。他没说,蒲公英的寓意,是把心意托付给风,不问归期,不求回应,只盼风能将这份隐秘的情愫,悄悄送到她心底,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这份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心意,终究还是没能藏住。景昭自过继入宫,始终如履薄冰,即便立为太子,也总有人暗中觊觎储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他的把柄。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愫,终究还是被有心人察觉,悄悄收集证据递到了元观帝面前,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那日,元观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盛怒之下,将砚台狠狠砸在景昭额角,坚硬的砚台撞得他额头鲜血直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衣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可景昭却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肯低头认错,眼底满是执拗与孤绝,哪怕要失去储位、失去一切,也半分不肯妥协——他从不是会为世俗伦理低头的人,对菁荷的心意,早已刻入骨髓,哪怕赌上一切也绝不退让。
“景昭!她虽是开国功臣之女,托孤入宫教养,可她无母家于前朝对你毫无助力,你怎能!”元观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景昭的鼻子怒斥道,满心都是失望与愤怒。
元观帝颤抖着举起桌上的一张宣纸,上面是景昭的笔迹,字迹遒劲有力,却藏着无尽的温柔与深情:“曾踏江南十里春,繁花不及你眉颦。相思化作窗前月,夜夜清辉照故人。”“好一个‘相思化作窗前月’!”元观帝气得胸口起伏不止,声音都变得沙哑,“朕上次已经告诫过你和凝华郡主,你竟全然放在心上!你是朕的太子!以后这万里江山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你的皇后得是…”
“陛下!”
殿门被猛地推开,菁荷红着眼眶闯了进来,衣衫有些凌乱,显然是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的。她一眼便看见景昭额角的伤,鲜血还在不断流淌,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可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能让元观帝看出她的心疼,径直走到元观帝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格外坚定:“陛下息怒,臣女今日来,是求陛下赐婚的。”
景昭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慌乱,心口像是被刀割一般疼,他怎么也没想到,菁荷会用这种方式来护他——用自己的一生,来换他的前程。
菁荷迎着他的目光,强忍着眼底翻涌的泪水,对他牵强扯出一抹笑,眼底的决绝藏不住半分暖意,而后立刻转向元观帝,语气认真:“臣女先前在书房说过有一倾心男子,如今打探出来那位公子是礼部侍郎周震东,现下便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怕是得了相思症。”
“你说什么?”元观帝愣住了,满肚子的怒火瞬间被惊讶取代,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菁荷从发髻上拔下那枚蒲公英玉簪,双手高高奉上,眼神坚定,“这便是我与他的定情信物。打探清楚后臣女与周震东私下见过几次,他说,这花叫蒲公英,象征着自由与守护,他对我的爱,不会束缚我,会一生一世护我平安喜乐,让我无忧无虑。”
景昭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蒲公英,是他特意带她去看的;那玉簪,是他耗费三月心血,亲手为她打造的及笄礼;那些关于蒲公英的话语,是他私下里,偷偷对她说的心意。如今,这枚玉簪却成了她“私定终身”的信物,成了护他的工具,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他心上,又疼又无力,却连反驳都做不到——他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他,他不能毁了她的心意。
元观帝看着那枚精致的玉簪,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神色坚定的菁荷,终是长叹一声,眼底的怒火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奈与疲惫:“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两月之后,郡主府修建完毕,你与周震东成婚吧,往后好好过日子,莫要再让朕操心。”
“谢陛下。”菁荷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她眼冒金星,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疼。她知道,这一叩首,叩碎的是她和景昭的未来,从此两人只能隔着身份与君臣之礼,相望不相守,连靠近都成了奢望。
她起身时,与景昭的目光再次相撞。他眼底是无尽的痛楚、绝望与不甘,而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与决绝,像是彻底斩断了所有念想,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大婚前夜,郡主府主院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响,衬得内室愈发冷清。菁荷坐在书桌前,手中紧紧握着那枚蒲公英玉簪,指尖反复摩挲着簪头的纹路,那是他藏了多年的心意,如今却成了斩断两人过往的利刃,玉簪依旧温热,可她的心却冷得像冰。冬雪跪在她身侧,眼圈通红,满心都是心疼,哽咽道:“郡主,您何苦如此委屈自己……您明明心里爱的是太子殿下,为何要为了他,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没什么何苦的。”菁荷打断她的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或许从一开始,我和他之间,就是个错误,这份感情本就不该存在。这场婚事,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护住他的储位,护住他的前程,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烛火跳动,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孤单而落寞,透着无尽的悲凉。她知道,这场婚事,是她为景昭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她为自己的心动,画上的一个彻底的句号。
“郡主!太子殿下来了!就在门外,说有急事要见您!”春香急急忙忙撞进来,裙摆不小心扫翻了案上的茶盏,瓷片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居室里格外清晰,连主仆规矩都忘了——她眼底的急切明晃晃的,大抵是盼着这位太子能将自家郡主从这场无奈的婚事里拉出来,逃得远远的。
菁荷指尖还沾着刚磨的墨,听见这声唤,笔锋猛地顿在宣纸上,墨汁迅速洇开一小片浓黑,像她此刻混乱的心境。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心底泛起一丝期待,又迅速被理智压了下去——她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屏风外的脚步声极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口,让她心跳加速,难以平静。良久的沉寂后,是景昭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些,裹着未散的倦意与疲惫:“菁荷,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菁荷压下喉头的涩意,深吸一口气,刚要应声,屏风被人轻轻拨开——他就站在烛火里,一别两月,他眼下乌青像化不开的墨,显然是连日不眠不休,下巴的胡茬泛着青灰,连常穿的月白锦袍都显得空荡,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沉稳,眼底满是疲惫与颓丧,瘦得让人心疼。是她日思夜想的模样,却比梦里更颓丧,更让人心疼。
没等菁荷回神,她的手腕忽然被紧紧攥住——他的掌心带着外头的寒气,指节硌得她生疼,指尖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玉钏,那是这些年他握笔批奏、练习武艺磨出来的痕迹。
“菁荷,我带你走。”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眼神亮得吓人,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的人,非要把她从这囚笼里拖出来,“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日子,不管什么储位,什么江山,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