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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靴暖情长 ...


  •   菁荷最后将目光落在白宁身上,眼底笑意彻底冷却,寒意渐生:“至于你口中‘未出世的孩子’——白宁,昨日你入府,我便给足了你与郡马颜面,忍下屈辱喝下你亲手奉的妾室茶,又将你妥帖安置在南苑静养,我竟不知何时亏待了你,让你觉得本郡主容不下你腹中胎儿?”

      这番话如连环重锤,狠狠砸在周家人心头。满院霎时死寂,再无人敢多言一句,方才的哭闹与控诉,此刻尽数成了自打脸面的笑话。

      菁荷微微侧首,望向始终沉默伫立的景昭,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坦荡,字句间皆是问心无愧:“皇上,并非我容不下周家,实在是他们得寸进尺,仗着皇家恩宠肆意妄为。如今郡马失踪,他们不思查明真相,反倒先来攀咬污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家,我这郡主府,怕是真容不下了。”

      老太太闻言,哭声猛地一噎,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她怔怔望着菁荷,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嘴唇哆嗦着,半晌才颤巍巍开口,声音又哑又涩:“我儿……我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竟如此狠心……要将我,还有宁儿腹中震东唯一的骨血,赶出去?!”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晃,两眼一闭,竟直直晕了过去。周家人顿时乱作一团,惊呼着扑上前搀扶。

      白宁像是被这话击溃了所有支撑,柔弱地晃了晃身子,便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发髻散乱,泪痕满面,一双泛红的泪眼却悄悄越过慌乱的人群,直直望向那抹明黄色帝王身影,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声音细若蚊蚋,满是刻意营造的委屈与惶恐:“我……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惹郡主不快,更没有……”

      话说到一半,便被哽咽堵在喉头,只余下肩膀不住颤抖,模样可怜得惹人同情。

      菁荷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吩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把老太太抬去偏院,请大夫好生诊治;白宁姑娘身子重,也扶回南苑静养,不许任何人随意惊扰。”

      下人们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忙活起来——晕过去的老太太被抬走医治,瘫在地上的白宁被搀扶起身,方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后院,转眼便清净了大半。菁荷心中了然,经此一闹,周家这群人短时间内怕是再无精力折腾,郡主府至少能安稳数月。

      她抬眼,给景昭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示意他无需挂心。景昭何等通透,瞬间便领悟了她的意思,眼底柔色更浓。

      “皇上”菁荷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静有礼,“国事繁忙,这里有我处置便好,您还是早些回宫理政吧。”

      景昭上前一步,轻轻扶起躬身的她,指尖在她肩头轻拍两下,力道轻柔带着十足安抚,声音压得极低,仅两人能闻,字句裹着暖意:“放心。郡马失踪之事,朕已命大理寺全力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在府中安心待着,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心,万事有朕。”

      “恭送陛下。”

      转息间,郡马周震东已失踪小半个月。春香心思最是细腻妥帖,郡主府中大小琐事经她手,无不打理得井井有条,暗地里更奉了菁荷之命,悄悄盯着白宁的饮食起居,半点动静都不曾放过。

      春香早察觉白宁的“孕吐”透着诡异——白日里但凡有下人伺候,或是周家人探望,她总能恰到好处抚着小腹蹙眉作呕,脸色惨白得惹人怜惜;可到了深夜独处,或是府中无人留意时,却能不动声色吃下油腻糕点,甚至让贴身丫鬟偷偷炖滋补荤汤,与白日里“闻荤即呕”的模样判若两人。春香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她敛着神色,在菁荷身侧躬身回话,将连日来观察到的细节一一禀明,毫无遗漏:“郡主,白宁姑娘的孕吐反应着实蹊跷。白日里当着人便时时作呕,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夜里独处时,却能如常进食油腻之物,前日奴婢特意在她安胎汤里加了微量安神草——此物孕中需避,她喝了却毫无不适,反倒睡得安稳,分明是全然不知孕中禁忌,假孕无疑。”

      菁荷正临窗对弈,指尖夹着一枚莹白玉棋子,闻言动作未歇,只垂眸凝视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眼底一片清明。半晌,指尖微顿,玉棋子“嗒”地轻落棋盘,落子无悔,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倒是个擅长伪装的角色。”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既如此,便不必急于戳破,先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抬眼看向春香,菁荷眼底霎时掠过一丝锐利,语气多了几分凝重:“着人加倍盯紧南苑,她的一举一动、见了何人、说了什么话,哪怕是半句闲话,都要一一详实报来,不许有半点遗漏。”

      “另外,”她话音稍顿,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派人彻查她的身世,从头至尾细细核查,半点都不能含糊。我要的是她的真实底细,不是那套‘遭山匪所困、被周震东所救’的虚假说辞,若有半分含糊疏漏,提头来见。”

      春香躬身应声,语气恭敬坚定:“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不叫郡主失望。”

      待春香退下,菁荷重新拿起一枚棋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眼底一片深沉。白宁的假孕、周震东的失踪,桩桩件件缠绕在一起,背后显然藏着更大的算计与阴谋。她倒要看看,这张无形的网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周震东失踪的消息瞒了一个月,终究还是泄露了出去。周家旁支与朝中同党顿时炸了锅,一群人闹哄哄涌至郡主府门前,执意要闯府讨说法。春香早有预案,稳稳拦在府门前,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只温声劝诫,语气有礼却带着不容逾越的规矩:“老太太、各位周家族中长辈,郡主近日因郡马失踪之事忧心忡忡,已然病倒在床,实在经不起半点惊扰。依礼法而言,郡马是郡主府的人,如今失踪一案尚未查清,诸位这般吵闹闯府,若是传扬出去,反倒落人口实,说周家不懂规矩、不分轻重,岂不是连郡马的颜面也要跟着受损?”

      她一边用礼法耐心安抚,一边不动声色给身边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早得了吩咐,悄悄掏出藏在袖中的纸笔,将周老太太骂骂咧咧的“郡主毒妇”“皇室欺人太甚”,还有几位周家长辈私下嘀咕的“实在不行,便去关外找些门路求助”之类的话,一一详实记录下来。事后,春香将这份记录呈给菁荷,成了日后拿捏周家的要紧把柄。

      秋意渐浓,寒风无孔不入。前些时日菁荷与景昭闹了点别扭,二人暗自赌气不肯相见,全靠夏兰在中间悄悄传信递话,暗缓彼此间的僵局。

      近些时日,菁荷正因景昭强行派近卫守府的事心烦,夏兰端着一碗温热的花茶进来,状似无意地说道:“郡主,昨夜天寒,陛下特意遣暗卫送了只银丝暖炉来,还特意吩咐,您素来畏寒,秋日夜寒露重,夜里歇下时务必用上,万不可冻着了。”

      又或是在菁荷对着那枚蒲公英玉簪出神时,夏兰会轻声补充一句,悄悄传递景昭的关切:“奴婢方才去库房清点物件,见陛下让人送来了好些新制的暖玉首饰,说是今年新出的样式,料子温润亲肤,想着您或许会喜欢,便特意来告知郡主。”

      寥寥数语,便将景昭藏在强硬态度背后的细腻关切悄悄传递过来,不动声色地缓和着两人之间的微妙僵局。

      是夜,寒星点点,月色清冷,郡主府主院的檐角已落了一层薄霜。菁荷换上一身新制的红色绣鱼纹斗篷,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暖意裹身,衬得脸颊愈发莹白通透。她走到妆台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青布包裹,指尖轻轻捏了捏布面,感受着内里的柔软,小心翼翼揣进怀中——里面是双刚缝好的软底布靴,针脚细密工整,内里还特意纳了暖绒,穿著定是格外暖和。

      推开秘道暗门,内里寒凉气息骤然扑来,菁荷下意识拢紧斗篷,弯腰快步走了进去。沿着石阶一路往下,尽头的石门已然近在眼前,她抬手轻叩三下,力道不重不轻,透着几分刻意的利落,悄悄掩去心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话音刚落,便听见石门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而熟悉,是她记了许多年的节奏。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拉开,景昭立在灯火之下,依旧是一袭月白锦袍,外头罩着件玄色暗纹披风,周身的寒凉似被灯火暖化,见来人是她,眼底霎时漫开浓得化不开的柔色,刚要开口唤她名字,却被菁荷抢先一步开了口。

      眼前的人,像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猫——斗篷的兜帽没戴,乌黑发丝被夜风拂得微微凌乱,一双明亮的眼眸在灯火下亮晶晶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可嘴角却刻意抿着,微微上翘的弧度里满是傲娇,仿佛主动屈尊来这秘道一趟,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她没等景昭说话,便从怀中掏出那个青布包裹,往前一递,语气硬邦邦的,刻意压着点别扭的不耐烦,却藏不住尾音里的细微柔和:“给你,新缝的。秋日夜里风冷,你批阅奏折总踩着凉地,穿这个能暖和些。”

      包裹递出去的瞬间,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她才不会说,这双靴子是她借着“给下人造鞋”的由头,偷偷熬了两个深夜缝好的,连纳鞋底的绒线,都是挑的最细软亲肤的那种,就怕磨着他的脚。

      景昭的目光落在那方青布包裹上,布面还带着她衣襟的温热暖意,边角处绣着一朵极淡的蒲公英纹样——正是当年那枚玉簪上的花样,细淡得几乎要融入青布底色,却精准撞进他眼底最柔软的角落,暖意瞬间漫遍四肢百骸。

      他指尖微顿,没有立刻去接,反倒抬眸深深看向她。灯火摇曳,映得她脸颊泛红,刻意抿紧的唇线、微微发烫的耳尖,还有那副“给你就拿着别废话”的别扭模样,像极了当年雪地里明明怕得发抖,却还要硬生生挡在他身前护着他的小丫头,鲜活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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