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篇烂文》失语的山

3、第 3 章

　　灯光停止了闪烁。
　　墙壁的颜色稳定下来。
　　窗外的马赛克夜景重新凝固成虚假的繁华。

　　“审稿人”的意志如退潮般散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修正完成了。那支药膏和那杯水，像从未存在过般，在地毯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即将被世界规则自动“清理”掉的痕迹。

　　沈清辞蹲在那里，指尖还停留在地毯微湿的纤维上。他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冰冷的怒意并未消散，而是内敛了，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

　　他没有再传递任何意念，只是缓缓站起身，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片混乱，径直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那间永远笼罩在“替身”阴影里的、精致却冰冷的客房。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一切。

　　我的“目光”转向二楼书房。

　　顾烬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剧烈的头痛像有钻头在搅动他的脑髓。这是违背核心设定的惩罚，是“审稿人”留下的印记。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额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刚才……做了什么？”
　　“为什么拿药膏？”
　　“那种多余的动作……”

　　杂乱的念头在他脑中冲撞，却找不到出口。每一次试图回想刚才在楼梯口那短暂的、不受控的瞬间，记忆就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强烈的、莫名的懊悔和自我厌恶。

　　规则在篡改他的记忆和感受。它将那片刻的“真实”扭曲成了“失控”，并将由此产生的一切不适，都归结于他对“替身”不该有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些“错误”的情绪压下去。他需要冷静，需要回归“正轨”。他是顾烬，是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不应该被这些无谓的杂念干扰。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助理。
　　“明天上午，把所有需要签字的文件送过来。”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把上个月收购的城东那块地的资料，全部整理一份给我。”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用属于“顾烬”的、庞大的商业帝国的事务，来填充那片刻迷茫后留下的空洞。这是他的堡垒，是他确认自身存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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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色。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沈清辞坐在餐桌旁，小口吃着早餐。他低眉顺眼，姿态柔顺，仿佛昨晚那个露出冰冷怒意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顾烬坐在主位，看着财经报纸，目不斜视。空气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然后，管家拿着一份快递走了进来。
　　“先生，有您的加急件。”

　　顾烬头也没抬。“放下。”

　　管家将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餐桌边缘。

　　几乎是同时，我和沈清辞，或许还有顾烬，都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那气息来自那个文件袋。

　　它不是这个世界固有的“道具”。它上面沾染着一种……“外部”的痕迹。

　　顾烬终于放下了报纸，伸手拿过文件袋。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指尖在触碰到纸张时，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他显然也感觉到了那丝异样。

　　他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文件。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浅色的风衣，站在一片朦胧的江边，背景是模糊的、仿佛随时会溶解的城市灯火。只是一个背影，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孤独。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笔迹清峻，力透纸背：

　　“我回来了。这一次，别再让它控制你。”

　　没有署名。

　　但我和沈清辞，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那个背影，读懂了那句话里的“它”指的是什么。

　　是谢知微。
　　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
　　那个本该作为感情绊脚石、作为加剧顾烬和沈清辞之间虐恋筹码的、扁平化的角色。

　　他回来了。
　　而且，他知道“它”的存在。

　　顾烬捏着照片，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停滞。不是因为看到“白月光”的激动，而是因为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动了他脑海中某块被牢牢封锁的区域。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昨晚更加凶猛。他闷哼一声，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照片捏碎。

　　规则在疯狂地压制他，警告他，试图将这张照片和这句话定义成“无关紧要的挑衅”或是“故弄玄虚”。

　　但这一次，那根刺，已经扎了进去。

　　沈清辞停下了用餐的动作，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顾烬捏得发白的指节上，落在照片那个孤独的背影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警惕，有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同类般的了然。

　　他轻轻放下刀叉，陶瓷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惊动了顾烬。

　　他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将照片猛地扣在桌面上。他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直射向沈清辞。

　　“看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未褪去的头痛带来的暴躁，“与你无关。”

　　标准的渣攻台词。完美的角色回归。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种子已经埋下。来自“外部”的变量，已经投入了这个死水般的世界。

　　谢知微。
　　他不再是剧情需要的符号。
　　他是一个归来的流放者，一个知情者。

　　而他带来的信息，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这个“烂文”世界厚重而虚假的帷幕。

　　沈清辞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所有情绪，重新拿起刀叉，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仿佛在说：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