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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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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事件像一块投入冰面的石头,涟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顾烬将自己彻底埋入了工作中。他不再回家用晚餐,甚至深夜归来也直接宿在书房。别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静默。他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抗那张照片和那句话带来的扰动,试图将自己重新焊死回“顾烬”的壳子里。
沈清辞则变得更加安静。他像一抹真正的影子,在别墅里移动,几乎不留下任何存在感。但我知道,他的警觉已提升至最高。他不再试图与我进行意念交流,仿佛那晚的冲动与愤怒都已沉淀、压缩,变成了更坚硬的什么东西。他偶尔会长时间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永恒不变的虚假街景,指尖在窗框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复杂的、并非这个世界的节奏。
他在等待。
而我,作为这个世界的基础意识,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外部”的压力正在增大。“审稿人”的扫描变得更加频繁,像探照灯一样一遍遍掠过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尤其是顾烬和沈清辞周围。规则的束缚力也更强了,每一次微小的“异常”——比如沈清辞敲击的节奏,比如顾烬办公室里那盆因为我的疏忽而多浇了一次水的绿植——都会引来一阵短暂却尖锐的系统修正警告,表现为瞬间的色差、声音的延迟或者物品位置的微小偏移。
我们在一种脆弱的、心照不宣的僵持中,等待着那个必然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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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在一个雨夜降临。
这场雨也是设定好的。在原文的大纲里(是的,我能“看到”那份残缺的大纲),这是“白月光正式回归,与霸总深夜相遇,勾起无限回忆”的经典场景。
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顾烬终于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身湿气和水冷,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被规则牵引而来的“宿命感”。他刚走进玄关,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外套,门铃就响了。
时间点掐得精准无比,像舞台上安排好的 cue 点。
管家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身深色大衣,肩头被雨水打湿,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尖滴落的水珠在门廊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他抬起头,露出了整张脸。
谢知微。
他的长相并非原文里描述的“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不,他的五官更深刻,线条利落,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色很浅,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里面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或激动,只有一种穿透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他的视线越过管家,直接落在刚刚转过身来的顾烬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雨水的声音、管家的询问声,都像是被拉长了,扭曲了。
顾烬的身体僵住了。按照设定,他此刻应该流露出震惊、怀念、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的确怔住了,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却复杂得多——有规则强制注入的“故人重逢”的悸动,有被强行勾起“回忆”的迷茫,但更深层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惕,以及……被那句“别再让它控制你”再次撬动记忆封印的、尖锐的刺痛。
他的头痛毫无预兆地再次爆发,让他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顾烬。”谢知微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微哑,像砂纸轻轻摩擦过木质表面,没有任何暖意。“好久不见。”
标准的开场白。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测量过的,带着一种异样的、非人的精准。
顾烬没有立刻回应。他在对抗,对抗规则强加给他的“情感”,对抗那几乎要撕裂他颅骨的疼痛。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手背上青筋虬结。
“……谢知微。”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冰冷,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接近“自我”的反应了。
谢知微极浅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转瞬即逝,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他迈步走了进来,动作自然,仿佛他只是出门买了份报纸,而不是离开了数年。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听到动静、从客厅里走出来的沈清辞身上。
那一刻,谢知微的眼神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看顾烬时那种带着审视和某种目的的冷静,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掺杂着极淡怜悯、了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的目光。
他认识沈清辞。
或者说,他了解沈清辞的“本质”。
“这位是?”谢知微看向顾烬,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在走流程,在扮演“刚回来的白月光”这个角色。
顾烬的眉头拧得更紧,规则的强制力让他不得不给出标准答案:“沈清辞。”停顿了一下,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后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清辞站在客厅的光影交界处,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是设定好的恭顺与不安。他没有说话,像一个真正的、被正主归来吓得失了魂的替身。
但我“看”到,他交叠的双手,食指正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敲击着自己的手背。
三短,一长,两短。
那不是无意识的动作。那是一个信号。一个只有我(或许还有谢知微?)能接收到的、代表着“确认,保持观察,等待指令” 的密码。
谢知微的目光在沈清辞的手上停留了不到零点一秒,随即移开。他重新看向顾烬,那层冰冷的玻璃质重新覆盖了他的眼眸。
“外面雨很大,”他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剧情在按照既定的轨道滑行,但轨道之下的基石,已经布满了裂痕。
顾烬侧身,让开了通路。他的动作僵硬,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拉扯的木偶。
谢知微踏入了客厅,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外部”气息。他经过沈清辞身边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他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就在他身影掠过沈清辞前方,挡住顾烬视线的那一瞬间。
谢知微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一道清晰、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意念,同时传入了我和沈清辞的“意识”之中:
“午夜三点。”
“书房密室。”
“屏蔽只有十五分钟。”
信息传递完毕,他已走到客厅中央,姿态从容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沈清辞交叠的双手停止了敲击。
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基础代码,因为这句蕴含着巨大信息量和“外部”力量的密语,而产生了了一阵剧烈的、无形的震荡。
“审稿人”的意志如同被惊动的深海巨兽,开始缓缓苏醒。
午夜三点。书房密室。一场在“它”眼皮底下的秘密会晤。
风暴,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