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篇烂文》失语的山

5、第 5 章

　　午夜三点。

　　这个时间点像一枚冰冷的指针，精准地刺入别墅最沉寂的心脏。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黑暗，粘稠地附着在玻璃上。万籁俱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是一种被规则严密监控下的、虚假的宁静。

　　我能感觉到，“审稿人”那庞大而无情的意志并未离去，它像一张弥天大网笼罩着一切，只是在这个时刻，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来自“外部”的干扰，让它扫描的频率出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盲区。

　　十五分钟。谢知微说的，只有十五分钟。

　　沈清辞的房间门被无声地推开。他没有开灯，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滑入走廊的阴影中。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落在监控的死角，避开那些可能会触发“异常行为警报”的节点。他对我传递出的、关于监控布局的微弱指引，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和惊人的执行力。

　　书房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是顾烬绝对的领域，象征着权力与隔绝。

　　沈清辞在门前停下，没有伸手去推。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

　　门，从里面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顾烬。

　　他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眼底布满了血丝，那不是疲惫，而是某种激烈内部斗争后的痕迹。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紧紧盯着门外的沈清辞，充满了审视、怀疑，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对于未知的悸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通道。

　　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

　　书房内部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复古绿罩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的其他角落显得更加深邃。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雪茄以及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谢知微就站在书桌旁，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幅抽象画。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大衣，仿佛从未脱下过。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台灯的光线在他浅色的瞳孔中折射出冰冷的光点。

　　“时间不多。”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破沉寂，“长话短说。”

　　顾烬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仿佛要阻断一切退路。他的目光在谢知微和沈清辞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谢知微身上，声音沙哑地开口：“你到底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是照片背面的话——“别再让它控制你”。

　　谢知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转向沈清辞，带着那种特有的、穿透性的审视：“你呢？你意识到多少？”

　　沈清辞抬起眼，之前所有的柔弱伪装都已褪去，他的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波澜。“我知道这是个牢笼。”他的声音同样很轻，却清晰无比，“我知道我们都在扮演角色。我知道……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顾烬的呼吸一窒，瞳孔微微收缩。沈清辞的话，像一把钥匙，再次狠狠撬动了他脑海中那些被封锁的区域。剧烈的头痛隐隐传来，他用力抵住身后的门板，指节发白。

　　“它，”谢知微接过了话头，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桌光滑的木质表面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我们暂时称它为‘叙事监察者’，或者按你的理解——‘审稿人’。”他看向顾烬，“它的职责是维护这个世界的‘剧情’稳定，确保一切按照既定的‘大纲’运行。任何偏离，都会被它检测到，并被……修正。”

　　“修正……”顾烬重复着这个词，想起了那晚摔落的药膏，想起了那无法抗拒的头痛和记忆模糊。

　　“而你，顾烬，”谢知微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锚点’。你的行为，你的情感，是支撑这个世界存在的核心支柱之一。所以，你对你的控制最强，修正也最严厉。”

　　“那你呢？”沈清辞突然问道，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谢知微，“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你为什么能干扰它？”

　　谢知微沉默了一下，台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觉醒’。”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在上一个‘版本’里，我也曾像你们一样，试图反抗。我失败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代价是，我被‘格式化’了大部分记忆，被重新设定成这个温润如玉的白月光角色，投放回来，作为稳定剧情、加剧冲突的工具。”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但你们不一样。”谢知微的目光再次扫过顾烬和沈清辞，最后落在我（这个世界意识）存在的虚空方向，仿佛能看见我，“这一次，变量增加了。这个世界的基础意识（我）似乎产生了更强烈的自主倾向。而你们两位，‘锚点’和‘观察者’，同时出现了松动。这是前所未有的。”

　　“我们……能做什么？”顾烬的声音干涩无比，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反抗一个能随意修改他们记忆和情感的存在？这听起来如同蝼蚁撼树。

　　“找到‘源代码’。”谢知微的语速加快，他能感觉到那十五分钟的屏蔽正在减弱，“这个世界的核心，支撑所有规则运行的基础。它可能隐藏在剧情的关键节点，或者……在‘作者’残留的意志里。找到它，我们才有可能真正摆脱控制，甚至……改写结局。”

　　“源代码……”沈清辞低声咀嚼着这个词。

　　就在这时——

　　书房里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书架上几本书籍的封面颜色瞬间失真！
　　空气中传来一种低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它发现了！”谢知微脸色一变，“屏蔽失效了！快离开！”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愤怒的意志轰然降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书桌上的纸张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墙上的画框开始微微震颤！

　　顾烬猛地拉开门，一把将沈清辞推了出去，动作粗暴，脸上瞬间切换回惯有的冰冷与不耐，低吼道：“滚回你的房间去！”

　　这是在规则下最合理的掩饰。

　　沈清辞没有丝毫迟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谢知微则快步走向书房的落地窗，他的身影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虚幻。

　　“记住，”在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顾烬，眼神复杂，“信任你的‘不适感’，那可能是你唯一真实的东西。”

　　下一刻，他推开窗，身影融入外面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里只剩下顾烬一人。

　　灯光停止了闪烁，嗡鸣声消退。

　　“审稿人”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留下的威压感却久久不散。

　　顾烬独自站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那只手，刚才推搡过沈清辞，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愤怒。
　　一种针对这无形牢笼的、冰冷的、炽热的愤怒。

　　谢知微的话在他脑中回荡。

　　“源代码……”
　　“作者残留的意志……”
　　“信任你的不适感……”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书房里冰冷而熟悉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不再是困惑和挣扎。
　　而是目标。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