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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雪夜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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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之是被相机镜头的冰凉惊醒的。
她睁开眼时,帐篷里的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暖光,陆时衍的睡袋空着,帆布门帘处漏进一道冷白的雪光,裹挟着风卷雪粒的“簌簌”声。她伸手摸向枕边的温度计,荧光屏上的数字在昏暗中跳了跳——零下十七摄氏度,比昨夜又低了三度。睡袋的保暖性早已触底,脚踝处的寒意像细蛇似的往骨髓里钻,连呼吸时吐出的白雾,落在睡袋边缘都能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
林砚之裹紧睡袋坐起身,才发现帐篷角落的暖风机停了,机身凉得像块冰,显然是燃料耗尽。她揉了揉冻得发僵的手指,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正想喊陆时衍,却听见门帘被轻轻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醒了?”陆时衍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像是被寒风磨过。他摘下结着白霜的绒线帽,发梢抖落的雪粒落在帐篷地面,瞬间融成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低温冻成薄冰。他手里拎着个不锈钢饭盒,掀开盖子时,热气裹着姜茶的辛辣味漫开来,驱散了帐篷里的寒气,“刚在外面煮的,趁热喝,能暖身子。”
林砚之接过饭盒,指尖碰到温热的盒壁,那点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才算找回些知觉。她小口啜饮着姜茶,辛辣感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慢慢烘出一股热流,连带着冻得发木的四肢都有了些力气。抬眼时,正好看见陆时衍正弯腰检查背包,他的军绿色羽绒服肩头沾着一层薄冰,领口处露出的围巾也湿了大半,侧脸线条在应急灯下发硬,眉骨处那道浅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那是出发前她就注意到的,问起时他只说是“以前留下的”,没再多说。
“外面雪还没停?”她捧着饭盒,轻声问道。
“没停,风还大了点。”陆时衍直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折得整齐的地图,铺在膝盖上。地图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路线,还有几处被圈出来的黑点。他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处凹陷的区域,“我们现在在这里,离最近的补给站还有十八公里。中间要过两道冰裂区,还有一片松树林——雪太大,林子里的路估计被埋了,得慢慢探。”
林砚之的心跳慢了半拍。十八公里,在平地走起来不算远,可在积雪没膝的长川谷里,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成倍的力气,步行至少要两天。更何况他们的补给已经见底:压缩饼干只剩四包,每包只有掌心大小;燃料罐空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只够煮两三次融雪;唯一的保温杯里,这杯姜茶喝完,就只能靠融雪解渴——可融雪需要燃料,现在连这点都成了难题。
她的目光落在陆时衍的膝盖上,那里裹着厚厚的黑色护膝,是出发前向导老周给的。三天前在黑松峡谷,她为了拍悬崖上的冰挂,没注意脚下的冰壳,差点滑坠,是陆时衍冲过来一把拉住她,自己的膝盖却重重撞在冰石上。当时他只皱了皱眉,说“没事,老毛病了”,可昨晚她帮他换药时,分明看见护膝下的淤青紫得发黑,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有些肿胀。
“你的腿……今天能走吗?”她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担忧。
陆时衍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把地图折好塞进背包侧袋,又拿出两包压缩饼干放在她面前:“不碍事,走慢点就行。以前在部队拉练,比这难走的路都走过。”他没看她,只是低头拆着自己的饼干包装,“先吃点东西,等雪势小些,我们就出发。越早走,越能赶在天黑前过第一道冰裂区。”
林砚之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拆开饼干包装。干涩的饼干渣卡在喉咙里,剌得她有些难受,她喝了口姜茶才咽下去。帐篷外的风雪声忽然变响,风裹着雪粒砸在帆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还夹杂着远处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想起三天前出发时,向导老周拍着胸脯说“这几天是长川谷难得的好天气,放心走,我走了十几年都没出过事”,谁知道刚进谷第二天就遇上暴风雪,狂风卷着雪片像刀子似的刮,能见度不足五米。老周带着另外两个队员往备选路线走散时,只来得及在风雪里喊一句“往补给站汇合”,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卫星电话也始终没信号。
其实她和陆时衍不算熟。这次来长川谷,是为了完成杂志社的冬季雪山摄影专题,陆时衍是主办方派来的安全顾问,出发前只在集合点见过一面。他话少,总是皱着眉,像有永远解不开的心事,连老周都私下跟她说“陆顾问性子冷,但懂雪山,跟着他准没错”。可这三天相处下来,林砚之却发现他的细心都藏在细节里:会记得她怕冷,把唯一的暖宝宝悄悄塞进她的背包;会在她踩进深雪时,默默走在前面替她踏出路;昨晚守夜时,他明明自己冻得搓手,却还是把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了她的睡袋上,早上她发现时,衣服上还沾着雪粒。
“在想什么?”陆时衍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已经吃完了饼干,正拿着纸巾擦手指。
林砚之摇摇头,把空饭盒递给他:“没什么,就是在想,老周他们会不会也在往补给站走,会不会遇到危险。”
陆时衍接过饭盒,用纸巾仔细擦了擦内壁,没说话。他靠在帐篷杆上,目光落在门帘的缝隙处,那里的雪光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的情绪也变得模糊。林砚之忽然想起出发前,她在主办方给的资料里看到过,陆时衍是退伍军人,五年前在长川谷救过三个被困的登山者,还因此得了奖。只是资料里关于他的部分很简略,连退伍时间都没写,像是刻意隐瞒了什么。她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倒有些明白了——或许这座雪山,对他来说不只是工作,还有别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的风雪声渐渐小了,风势弱了些,雪粒也从之前的“密雨”变成了“疏雪”。陆时衍站起身,走到门帘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晨光从缝隙里涌进来,刺得林砚之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也照亮了陆时衍脸上的雪粒。
“雪势小了,能走了。”他放下门帘,转身对林砚之说,“把没用的东西都留下,减轻负重。相机你要是想带,就只带机身和一个镜头,备用电池省着用。”
林砚之连忙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她把多余的衣物、洗漱用品都拿出来,只留下一件抓绒衣和一条保暖裤;相机备用镜头有三个,她犹豫了半天,只留下一个广角镜——拍雪山最需要的就是它。陆时衍已经拆完了帐篷,正把防潮垫和睡袋卷起来塞进大背包,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做过很多次。等林砚之收拾好,他又检查了一遍她的背包,把她没舍得扔的毛巾抽出来:“这个太重,也用不上,扔了。”
“可是……”林砚之还想争取。
“我们现在每多带一百克,都是负担。”陆时衍的语气很坚定,却没什么不耐烦,“到了补给站,什么都有。”
林砚之只好点点头,看着他把毛巾扔在帐篷残骸旁。两人背上背包,刚走出帐篷,刺眼的阳光就让林砚之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等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漫山遍野的白雪在阳光下反射着晃眼的光,远处的山峰像被裹上了一层银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带着雪特有的冷冽气息。风还在吹,但已经没了之前的凛冽,只是偶尔卷起几片雪粒,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真美啊。”林砚之忍不住感叹,下意识地想拿出相机拍照,手刚碰到背包拉链,就想起陆时衍说的“省着电”,又默默缩了回去。
陆时衍看在眼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递给她:“戴上,别伤了眼睛。”他自己也戴上了墨镜,镜片挡住了眼底的情绪,“我们得快点走,前面那片松树林,雪化了之后可能会有落雪,得赶在中午前穿过去。”
林砚之接过墨镜戴上,视野里的强光柔和了不少。她跟着陆时衍往前走,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把腿从雪里拔出来,再踩进下一片雪地里,没走多久,小腿就开始发酸。陆时衍走在前面,步伐很稳,偶尔会停下脚步,用登山杖戳一戳前面的积雪,确认没有暗坑才继续走。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砚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虽然天气冷,却也觉得热。陆时衍显然注意到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要不要休息十分钟?”
林砚之连忙点头,靠在旁边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摘下墨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陆时衍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她:“还有点姜茶,喝点。”
林砚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姜茶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多了。她看着陆时衍,发现他的呼吸很平稳,脸上也没什么汗,显然体力比她好太多。“你以前在部队,是不是经常走这种路?”她好奇地问。
陆时衍靠在另一棵树上,点点头:“嗯,以前在边防,比这更难走的路都走惯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时候冬天巡逻,雪比这深,风比这大,还得背着枪和给养,一走就是一天。”
林砚之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咋舌:“那也太辛苦了。”
“习惯了就好。”陆时衍笑了笑,这是林砚之第一次看见他笑,很淡,却让他原本严肃的脸柔和了不少,“那时候觉得苦,现在想想,倒也不算什么。”
休息了十分钟,两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一片松树林,松树的枝干上积满了雪,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走近了才发现,有些树枝被积雪压得弯了腰,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断裂。
“小心点,别靠太近树干。”陆时衍提醒道,“要是有落雪,赶紧往空地上躲。”
林砚之点点头,跟在陆时衍身后,尽量远离树干。松树林里的雪比外面浅一些,大概到小腿肚,走起来轻松了些,但视线却被树枝挡住了,只能看清前面几米的路。偶尔有风吹过,树枝上的雪会“簌簌”地落下来,落在脖子里,凉得人一哆嗦。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突然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枝剧烈摇晃起来,大片的积雪“哗啦”一声落下来,朝着林砚之的方向砸去。
“小心!”陆时衍反应很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拽。林砚之没站稳,踉跄着摔在雪地里,积雪灌进了衣领,冻得她打了个寒颤。而她刚才站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
“没事吧?”陆时衍蹲下来扶她,语气里带着担忧。
林砚之摇摇头,撑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没事,谢谢你。”她刚才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现在还在砰砰直跳。
陆时衍帮她拍掉背上的雪,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背包:“没坏吧?”
“没坏。”林砚之说。
“走吧,快点穿出去,这里太危险。”陆时衍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他的手很暖,裹着她的手,让她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林砚之跟着他,脚步加快了些,只想赶紧走出这片松树林。
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走出了松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片开阔的雪地,远处能看到一道山脊,那是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冰裂区。
“前面就是冰裂区了,我们先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再过去。”陆时衍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递给林砚之一包。
林砚之接过饼干,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还是那么干涩。她忽然想起自己背包里还有一块巧克力,是出发前妈妈塞给她的,说“饿了的时候吃,能补充能量”。她从背包里翻出巧克力,拆开包装,掰了一半递给陆时衍:“这个给你,比饼干好吃。”
陆时衍愣了一下,接过巧克力,放在手里看了看——是那种包装很精致的黑巧克力,他好像很多年没吃过了。“谢谢。”他轻声说,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巧克力的苦味在嘴里散开,带着一丝回甘,驱散了饼干的干涩。
林砚之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没那么难接近了。她咬了一口巧克力,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二
休息了二十分钟,两人朝着第一道冰裂区出发。冰裂区看起来像是一片被冻住的河流,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看不出下面的裂缝,但偶尔能看到雪层下露出的冰面,闪着冷光。
“跟着我的脚印走,别踩那些雪层薄的地方。”陆时衍走在前面,用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探着路,每走一步都要确认脚下的雪层足够厚才敢迈下一步。他的步伐很慢,却很稳,林砚之跟在他后面,踩着他的脚印,不敢有丝毫大意。
冰裂区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还没走到头。林砚之的心里越来越紧张,总觉得脚下的雪层随时会裂开,让她掉下去。她紧紧盯着陆时衍的背影,手心都出汗了。
“别紧张,深呼吸。”陆时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回头对她说,“冰裂区看起来危险,但只要不踩错地方,就没事。你看,这些雪层下面都是冻住的冰,很结实。”
林砚之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了冰裂区的尽头。就在这时,陆时衍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砚之连忙问。
陆时衍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雪层:“你看那里,雪层好像有松动。”
林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前面的雪层有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里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那怎么办?我们绕过去吗?”
陆时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裂缝的周围,又用登山杖戳了戳裂缝旁边的雪层:“绕过去的话,要多走一公里,而且那边的雪层也不知道稳不稳定。”他想了想,又说,“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不行,太危险了!”林砚之连忙拉住他,“万一你掉下去怎么办?”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安抚:“放心,我有经验。我会用登山绳固定住自己,就算掉下去,也能拉上来。”他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递给林砚之,“你拿着这个,要是我喊‘拉’,你就使劲拉。”
林砚之接过登山绳,手心都在冒汗。她看着陆时衍慢慢朝着裂缝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他走到裂缝边,蹲下身,用登山杖探了探裂缝的深度,又用手摸了摸旁边的雪层。
“还好,裂缝不宽,旁边的雪层也结实。”陆时衍回头对林砚之说,“我先跳过去,你再跟过来。”
林砚之点点头,紧紧握着登山绳。陆时衍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朝着裂缝的另一边跳去。他跳得很稳,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雪层上。
“过来吧,跟着我刚才的动作跳。”陆时衍对她说。
林砚之看着裂缝,心里还是很害怕,但她知道不能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学着陆时衍的样子,双脚用力,朝着对面跳去。就在她快要落到对面的时候,脚下的雪层忽然松动了一下,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裂缝滑去。
“小心!”陆时衍大喊一声,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林砚之的身体悬在裂缝上方,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风从裂缝里吹上来,凉得刺骨。她的心跳得飞快,手紧紧抓着陆时衍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陆时衍,我好怕……”
“别害怕,我拉你上来!”陆时衍的声音很坚定,他用力拉着林砚之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把她往上拉。林砚之也努力往上爬,终于爬上了雪层,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陆时衍蹲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林砚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看着陆时衍,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刚才要是没有你,我……”
“别客气,我们是一起的。”陆时衍打断她,帮她把背包扶正,“休息会儿,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林砚之点点头,休息了十分钟,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出冰裂区,路变得平坦了些,积雪也浅了不少,走起来轻松了些。林砚之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色。远处的山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个巨大的水晶,近处的雪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动物的脚印,不知道是狐狸还是野兔的。
“你看,那里有只鸟!”林砚之忽然指着前面的雪地,兴奋地说。
陆时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灰色的鸟,正在雪地上啄着什么。“是灰雀,冬天很少见。”他说,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惊讶。
林砚之拿出相机,想拍下这只灰雀,却发现相机没电了——刚才在松树林里吓了一跳,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开机键。她懊恼地拍了拍相机:“怎么没电了,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可爱的鸟。”
陆时衍看了看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备用电池递给她:“我这里有一个,你先用着。不过省着点用,后面可能还有用。”
林砚之惊喜地接过备用电池,连忙换上:“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她打开相机,快速拍下了那只灰雀,生怕它飞走了。灰雀好像不怕人,还在雪地上啄了一会儿,才拍拍翅膀飞走了。
“太好了,终于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了。”林砚之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开心地说。
陆时衍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前面还有更好看的景色,到时候再拍。”
两人继续往前走,聊着天,脚步也轻快了不少。林砚之问起他在部队的生活,陆时衍虽然话不多,但也跟她说了一些——比如冬天在雪地里潜伏,冻得连手指都动不了;比如和战友一起巡逻,在雪山上唱歌;比如退伍的时候,战友们都哭了,他却没哭,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林砚之静静地听着,觉得陆时衍的故事很精彩,也很让人敬佩。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印象太片面了,他不是冷漠,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时衍看了看天色,停下脚步:“我们得找个地方扎营了,再走下去,天黑了就危险了。”
林砚之点点头,跟着陆时衍四处寻找合适的扎营地点。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来到一处山坳,这里背风,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正好可以用来挡雪。
“就在这里吧。”陆时衍放下背包,开始清理地上的积雪。林砚之也放下背包,帮忙清理积雪。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陆时衍拿出帐篷,开始搭建。他的动作很熟练,没一会儿就把帐篷搭好了。林砚之则在旁边帮忙递东西,偶尔帮他扶一下帐篷杆。搭建好帐篷,陆时衍又拿出睡袋,铺在帐篷里,还在帐篷里放了一个小小的暖风机——用的是仅剩的一点燃料。
“今晚应该不会太冷了。”陆时衍拍了拍手上的雪,对林砚之说。
林砚之走进帐篷,感觉里面果然暖和了不少。她看着铺好的睡袋,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她想起这一天的经历,虽然很辛苦,很危险,但也很充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雪地里徒步这么久,会遇到冰裂区,会和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一起面对这么多困难。
陆时衍走进帐篷,关上帐篷门。帐篷里很暗,只有应急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他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巧克力,递给林砚之:“先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
林砚之接过饼干和巧克力,拆开包装吃了起来。巧克力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让她想起了妈妈,心里有些想家。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妈妈报平安,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担心。
“怎么了?想家了?”陆时衍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问道。
林砚之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嗯,我出来的时候跟妈妈说,一周就回去,现在都过去三天了,还没跟她报平安。”
陆时衍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我们到了补给站,就能给家里打电话了。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
林砚之点点头,努力把眼泪咽回去:“嗯,我知道。”
两人吃完东西,陆时衍又检查了一遍帐篷的固定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躺进睡袋里。帐篷外的风还在吹,但帐篷里很安静,只有暖风机发出的轻微声响。
“陆时衍,”林砚之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会来当安全顾问啊?”
陆时衍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我想找一个人。”
“找人?”林砚之好奇地问,“找什么人?”
陆时衍的声音低沉了些:“我妹妹。五年前,她来长川谷徒步,失踪了,再也没找到。”
林砚之愣住了,她没想到陆时衍来这里还有这样的原因。她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都过去了。”陆时衍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我每年都会来长川谷,希望能找到她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件遗物也好。”
林砚之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敬佩。她知道,五年时间,很多人都会放弃,但陆时衍却一直坚持着,这份执着太难得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她的,”林砚之说,语气很坚定,“说不定她只是迷路了,在某个地方等着你的消息。”
陆时衍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借你吉言。”
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林砚之躺在睡袋里,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陆时衍妹妹的事情,想起自己今天遇到的危险,忽然觉得生命很脆弱,也很珍贵。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珍惜身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之渐渐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和陆时衍一起到了补给站,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很开心,还让她早点回去。她还梦见陆时衍找到了他的妹妹,兄妹俩抱在一起,哭得很开心……
三
第二天一早,林砚之是被陆时衍叫醒的。帐篷外的阳光很亮,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醒了?该出发了。”陆时衍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砚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今天天气怎么样?”
“很好,万里无云。”陆时衍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站在帐篷门口等着她,“我们今天就能到补给站了,加把劲。”
林砚之点点头,连忙起床收拾东西。她叠好睡袋,放进背包里,又把相机收好。陆时衍已经拆完了帐篷,正把帐篷杆和帆布放进大背包里。
两人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喝了点融雪煮的水,就背上背包出发了。今天的路比昨天好走些,积雪没那么深,风也小了很多。陆时衍走在前面,脚步比昨天快了些,林砚之跟在后面,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已经结冰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雪。
“我们从冰面上走,能省点时间。”陆时衍说,率先走上冰面。
林砚之跟着他走上冰面,冰面很滑,她走得很小心,生怕滑倒。陆时衍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帮她保持平衡。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走过了冰面。前面是一片开阔的雪地,远处能看到一座小木屋,屋顶上冒着炊烟——那是他们要去的补给站!
“快看,补给站!”林砚之兴奋地喊道,加快了脚步。
陆时衍也笑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终于到了。”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补给站走去。走到补给站门口时,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们,笑着迎了上来:“你们可算来了!这几天暴风雪,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刘叔,我们没事,就是遇到了点小麻烦。”陆时衍笑着说,和老人握了握手。
林砚之这才知道,老人是补给站的管理员刘叔。刘叔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里,屋里很暖和,炉子上煮着一锅汤,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快坐下歇会儿,我给你们盛碗汤,暖暖身子。”刘叔说着,从锅里盛了两碗汤,递给他们。
林砚之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汤是萝卜排骨汤,味道很鲜美,喝下去后,全身都暖洋洋的。她好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刘叔,您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林砚之问道。
刘叔笑了笑:“十年了。以前是守林员,后来年纪大了,就来这里当补给站管理员了。”他顿了顿,又说,“这里虽然偏,但清净,我喜欢。”
林砚之点点头,能理解他的感受。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雪地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忽然觉得,这次长川谷之行,虽然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也收获了很多。她不仅拍到了好看的照片,还认识了陆时衍和刘叔,更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如何在困境中坚持下去。
喝完汤,刘叔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还有一个小炉子,很暖和。林砚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很安心。她想起这两天和陆时衍一起经历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林砚之。”门外传来陆时衍的声音。
林砚之坐起身:“进来吧。”
陆时衍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卫星电话:“可以给家里打电话了,你先打吧。”
林砚之惊喜地接过卫星电话,连忙拨通了妈妈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一丝担忧:“砚之,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妈,我没事,我到补给站了,很安全。”林砚之说,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妈妈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很担心你。”
“我再拍几天照片,就回去了。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林砚之说。
和妈妈聊了一会儿,林砚之挂了电话,把卫星电话递给陆时衍:“该你了。”
陆时衍接过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林砚之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对林砚之说:“我跟主办方报了平安,他们说会派车来接我们,大概三天后到。”
“太好了!”林砚之兴奋地说。
陆时衍看着她,笑了笑:“这三天,我们可以在附近拍拍照,这里的雪景很好看。”
林砚之点点头:“好啊!我还想拍更多好看的照片呢。”
接下来的三天,林砚之和陆时衍一起在补给站附近拍照。他们去了附近的雪山,拍了壮丽的雪山日出;去了结冰的小溪,拍了晶莹剔透的冰挂;还去了松树林,拍了雪落在树枝上的美景。陆时衍很懂雪山,知道哪里的景色最好看,什么时候光线最好,还会帮林砚之找角度,给她提建议。
林砚之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都很满意。她发现,和陆时衍在一起拍照,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他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还会耐心地等她拍完每一张照片。
第三天下午,主办方派的车到了。林砚之和陆时衍收拾好东西,和刘叔告别。刘叔送他们到门口,笑着说:“下次再来啊,我还煮排骨汤给你们喝。”
“一定来!”林砚之说。
坐上车,林砚之看着窗外的雪山渐渐远去,心里有些不舍。她看向身边的陆时衍,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这趟旅程就要结束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陆时衍,”林砚之忽然开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陆时衍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会的。等你整理好照片,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而且,我还会来长川谷,如果你还想来拍照,我可以当你的向导。”
林砚之笑了,心里的遗憾消失了:“好啊!下次我还来,你一定要当我的向导。”
陆时衍点点头,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车子驶离了长川谷,朝着城市的方向开去。林砚之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知道,这次长川谷之行,将会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而她和陆时衍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