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甜》落终絵

4、第 4 章

　　郾城的秋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细密的雨丝斜打在科技楼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将窗外沙澧河的轮廓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画。物理竞赛组的晚间实验课刚刚开始，汞灯冷白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刻珵舟站在光学实验台前，正小心地调整迈克尔逊干涉仪的反射镜。他需要测量钠光的波长，这是一项需要极度耐心和精准的工作。但身后持续不断的骚动让他很难集中精神——沈厌辞正把牛顿环装置当成陀螺，在实验台上旋转得嗡嗡作响。

　　"知道为什么彩虹是弧形的吗？"沈厌辞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等任何人回答，随手将旋转的装置推向刻珵舟，"因为光在逃离重力的束缚。"

　　刻珵舟下意识接住飞来的圆盘，有机玻璃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就在这短暂的接触瞬间，他看见沈厌辞借着汞灯的光线，在对面白墙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那个影子正用手指虚虚丈量着他颈动脉的跳动频率。

　　"心率112。"沈厌辞关掉主光源，实验室突然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雨幕投进昏黄的光，"你紧张的时候，信息素会带一点苦杏仁的味道。"

　　周围传来压抑的窃笑和窃窃私语。刻珵舟猛地放下装置，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沈厌辞拉住他的手腕，用沾着硝酸银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复杂的公式，"你的β衰变方程，漏了中微子项。"

　　雨声突然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如同擂鼓。刻珵舟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实验室。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黏在他的后颈上。

　　他在消防通道里被追上。沈厌辞的力气大得惊人，轻易就将他的手臂反拧到背后。挣扎间，抑制贴的边缘被扯开一个缝隙，清甜的雪松气息顿时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放开！"刻珵舟的肘击落空，反而被更紧地禁锢在对方怀中。沈厌辞的犬齿擦过他暴露在外的腺体，带来一阵战栗。

　　"装得不错。"沈厌辞的低笑震动着他的后背，"可惜伪β函数在x=0处不连续。"

　　刻珵舟猛地踩向他的脚背，在对方吃痛的瞬间挣脱。转身时，他看见沈厌辞虎口上渗血的牙印——是刚才挣扎时不小心咬伤的。血腥味和烈酒信息素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腿有些发软。

　　"你们在做什么？"江临月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他抱着一摞被雨淋湿的竞赛资料，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教导主任在查违规实验试剂。"

　　沈厌辞松开手，漫不经心地舔掉虎口上的血珠，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告诉你个秘密。"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颈间一个黑色的项圈，"我也是假的。"

　　雨水沿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刻珵舟盯着那个项圈上跳动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与他使用的抑制剂相似的伪装参数。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郾城一中的天台上，"沈厌辞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藏着能改写命运的答案。"

　　雨停后的午夜，刻珵舟站在宿舍阳台上。沙澧河上的雾气正在散去，对岸新区的霓虹灯牌在水汽中晕开绚丽的光晕。他握紧口袋里的抑制剂，想起白天在图书馆偶然翻到的旧档案：

　　1998级优秀毕业生沈临渊，信息素等级异常，转入特殊项目研究后失去联系。

　　沈厌辞。沈临渊。同样的姓氏，同样异常的信息素。这绝不是巧合。

　　他想起转学前那个雨夜，匿名邮箱里收到的邮件：

　　"郾城一中有你要的答案，也有你想要掩盖的真相。好自为之。"

　　此刻，那个"答案"正以最棘手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张扬、敏锐、打破他所有计划。更可怕的是，当沈厌辞用数学语言拆穿他伪装时，他竟感到一种被看穿的战栗。

　　周一清晨的数学课上，沈厌辞直接搬着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往里面点。"他毫不客气地挤进刻珵舟的座位，膝盖抵着他的膝盖，烈酒信息素霸道地侵占着每一寸空气。

　　老师正在讲解傅里叶变换，沈厌辞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石榴爆开的图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你的收敛域需要重新定义。

　　刻珵舟想要撕掉那张纸，却被按住了手。沈厌辞的指尖在他腕骨上轻轻敲打，节奏恰好讲台上老师正在演示的代码频率。

　　"你的伪装算法，"沈厌辞靠得很近，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在第三象限有个奇点。"

　　下课铃响时，刻珵舟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看着沈厌辞哼着歌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逃不开这个人的纠缠，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难缠。

　　更因为，沈厌辞可能是唯一能看懂他密码的人。

　　体育课的长跑测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刻珵舟在终点线前摔倒，脚踝传来尖锐的疼痛。在他试图站起来时，沈厌辞已经拨开人群，一把将他抱起。

　　"放开！"刻珵舟挣扎着，却在闻到对方信息素时突然僵住——那股烈酒味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与他同源的雪松气息。

　　"别动。"沈厌辞的声音异常低沉，"你的抑制贴失效了。"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校医出去拿冰袋时，沈厌辞反锁了门。

　　"我们需要谈谈。"他拉开衣领，露出颈间的项圈。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与刻珵舟抑制剂上的编码如出一辙。

　　"你是谁？"刻珵舟的声音干涩。

　　"和你一样的人。"沈厌辞解开项圈，露出下面淡化的疤痕，"或者说，和你相反的人。"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沙澧河上的货船拉响汽笛，如同命运的号角。

　　刻珵舟看着对方颈间的疤痕，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颤抖着手，撕开了自己后颈的抑制贴。

　　清甜的雪松气息瞬间盈满整个房间。而沈厌辞的烈酒信息素，正与之交融，如同早已注定的和弦。

　　"欢迎来到郾城。"沈厌辞轻轻碰了碰他暴露在外的腺体，"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