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令·药引山河》未染烟火

2、第二章 寒玉凝香，京华风起（二）

　　夜色刚褪尽三分，京城的街道便已渐渐苏醒。而城南的官道上，一辆装饰华丽却低调的马车正疾驰而来，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稀碎的水花。
　　车内，北凛太子萧彻斜倚在软垫上，银灰色的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面容俊朗得近乎凌厉，剑眉微挑，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不耐。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北凛国的图腾，边缘已被摸得光滑温润。
　　“太子殿下，前面就是京城城门了。”副将林朔低声禀报，语气恭敬，“是否要先回驿馆休整？使团的人已经在驿馆等候您了。”
　　萧彻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不必。”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连日赶路的疲惫，“先去西市的药材市场看看。我倒要瞧瞧，这大胤的九转还魂草，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林朔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他知道，太子此次和亲只是幌子，寻药才是真正的目的。北凛国的蚀骨疫已经蔓延了三个月，感染者皮肤溃烂，痛苦不堪，短短数月便已折损了上万百姓，连宫中也有宗亲染病。太医院遍寻古籍，才查到唯有大胤的九转还魂草能制出解药。可这还魂草稀有至极，早已被大胤的权贵垄断，而丞相府，便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避开了繁华的主干道，径直往西市而去。西市是京城最大的药材集散地，每日天不亮便有药商汇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气息，混杂着市井的喧嚣，与宫中的肃穆截然不同。
　　萧彻换上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衫，掩去了一身的贵气，只带着林朔和另一名随从，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身材挺拔，即使穿着粗布衣衫，也难掩那份久居上位的气度，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殿下，小心些，这大胤京城鱼龙混杂，恐有不测。”林朔低声提醒，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他们此次前来，本就触动了大胤某些人的利益，难免有人会暗中使绊子。
　　萧彻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我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还谈什么救国民？”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药铺，凡是挂着“珍惜药材”牌匾的，都要进去打探一番。
　　“掌柜的，请问可有九转还魂草？”他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药铺，语气尽量平淡。
　　药铺掌柜闻言，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带着几分异样：“客官，您说的这九转还魂草，可是传说中的仙草？小店做药材生意几十年，从未见过这般药材，怕是您听错名字了吧。”
　　萧彻眉头一皱，又接连走了好几家药铺，得到的答案却大同小异，要么是从未听闻，要么是含糊其辞，甚至有几家药铺的掌柜，在听到“九转还魂草”的名字后，眼神闪烁，借口忙碌匆匆避开了。
　　“殿下，看来这还魂草确实被人刻意隐瞒了。”林朔低声道“市井药铺定然没有，说不定真的在丞相府手中。”
　　萧彻脸色沉了下来，心中愈发焦躁。他此次前来，只带了少量随从，若是丞相府执意不肯交出还魂草，他怕是难以成事。难道真要靠那桩和亲婚事，才能从沈渊手中换取药材？可一想到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而且还是政敌的女儿，他心中便一阵抵触。
　　正思忖间，一阵奇异的香气飘了过来，带着几分甜腻，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诡异。萧彻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路边小贩售卖的糕点香气，可没过多久，腹中便猛地一阵绞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搅动，眼前阵阵发黑，四肢也开始发软。
　　“不好！”他心中一惊，瞬间明白过来，这香气有问题，他被人暗算了！
　　“殿下！”林朔察觉到不对，连忙上前前扶住他，却被萧彻一把推开。
　　“别过来......”萧彻咬着牙，强撑着意识，目光扫过四周，想要找出暗算之人。可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谁是凶手。他知道，对方既然敢在闹市动手，定然是早有预谋，此刻若是暴露身份，只会更危险。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角，试图运气压制体内的毒素，可那毒素蔓延得极快，不过片刻，他便浑身无力，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昏迷前，他只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少女，正蹦蹦跳跳地从巷口走来，看到他倒在地上，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好奇。
　　沈清欢本来是偷偷溜出府的。昨日接旨后，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姐姐的婚事，辗转反侧了一夜，今早趁着嫡母还没起身，便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想去济生堂拿昨日晾晒好的金银花。她想着，金银花能清热解毒，姐姐近日心绪不宁，煮点茶喝也好。
　　刚走到巷口，她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墙角，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心中一动，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喂，你怎么样？”她蹲下身，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声音清脆。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脉搏紊乱，跳得极快。陈清欢眉头一皱，又凑近闻了闻他的气息，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甜香，混合着毒素特有的腥气。
　　“居然是中了毒蘑菇的毒素，而且还是极烈的那种。”她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种毒蘑菇在京城少见，却是南疆常用的阴毒之物，中毒者腹痛如绞，若不及时救治，不出两个时辰便会暴毙身亡。下手之人，显然是想置他于死地。
　　她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没什么人，便从腰间的药囊里翻了起来。她的药囊是母亲留下来的，里面常年装着各种常用的草药和工具。不多时，她找出几片晒干的马齿苋和一块用锡纸包着的生姜，又从旁边的水井里打了些清水，看到巷口有个废弃的破瓦罐，便捡了过来，找了些枯枝，生火煮了起来。
　　柴火劈啪作响，火苗舔舐瓦罐，不多时，罐子里的水便烧开了，将草药剁碎，放进罐子里，小火慢煮。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弥漫开来，与周围的市井气息交织在一起。
　　林朔和随从就隐在不远处的拐角，看着少女熟练地煮药，心中又惊又疑。他们本想上前救人，却被萧彻昏迷前的眼神制止，只能暗中观察。此刻见少女似乎懂医术，心中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碗黄绿色的汤汁煮好了。沈清欢熄了火，端起瓦罐，走到萧彻面前，蹲下身，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一手将瓦罐凑到他嘴边，强行将汤汁灌了进去。
　　“唔......”汤汁又烫又涩，萧彻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鼻尖沾了点黑灰，像是刚从灶房出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像盛着星光，却又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泼辣劲儿。
　　“你是谁？”萧彻沙哑着嗓子问道，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还是浑身无力，只能靠在墙上。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湖蓝色的襦裙虽然半旧，却洗着干干净净，腰间挂着一个绣着草药图案的药囊，一看便知与医术有关。
　　“救你的人啊。”沈清欢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这人真是娇气，不就是吃了点毒蘑菇吗？居然晕成这样，还好遇到了我，不然你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萧彻活了二十多年，身份尊贵，自幼便是众人追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别说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喂他吃药。他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咬牙道：“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沈清欢翻了个白眼，毫不畏惧地回视他，“赶紧起来，别挡着路。我还要去济生堂拿草药呢，耽误了我的事，你赔得起吗？”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萧彻看着她的背影，裙摆上还沾着些许泥点，步伐轻快，像是一只不受拘束的小鸟。他心中又气又奇，这少女不仅不怕他，还敢对他颐指气使，而且，她的医术似乎颇为不凡，居然只用一碗简单的草药，就缓解了他体内的剧毒。
　　“等等！”萧彻连忙喊道，声音比刚才恢复了些气力，“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你救我，我改日登门感谢。”
　　苏清欢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格外灵动：“报答就不必了，下次别乱吃东西就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叫沈清欢，丞相府的二小姐——记住了，下次见到我，可得绕道走哦！”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巷深处，湖蓝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丞相府二小姐！”萧彻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此次的目标是丞相嫡女沈清晏，没想到，却先遇到了这个跳脱泼辣的庶女。而且，这个沈清欢，似乎懂医术？
　　林朔和随从连忙上前，扶起萧彻：“殿下，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属下去追那位小姐，仔细询问一番？”
　　萧彻摇了摇头，缓缓站直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腹中的绞痛已经缓解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看着沈清欢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必。”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丞相府的两位小姐，嫡女沈清晏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温婉端庄，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庶女沈清欢却跳脱不羁，精通医术，还带着几分江湖气。这姐妹二人，倒是有趣得很。
　　“看来，这趟大胤之行，会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萧彻低声道，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走，回驿馆。既然市井找不到还魂草，那我们就从丞相府入手——说不定，这位二小姐，会是我们的突破口。”
　　林朔心中一动，连忙应声道：“是，殿下。”
　　三人缓缓走出小巷，汇入人流之中。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凉意，照亮了整个京城。而属于这京华的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
　　丞相府的静姝院内，沈清晏正对着窗外的花木出神，挽月从外面走进来，躬身道：“小姐，云先生那边回话了，说明日辰时会准时来府中。”
　　沈清晏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暖玉膏上，指尖轻轻划过玉盒的边缘。她不知道明日与云舒然的会面会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沈清欢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只知道，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而驿馆内，萧彻正对着地图沉思，手指落在丞相府的位置上，眼神锐利。沈清晏，沈清欢，九转还魂草，还有暗中暗算他的人......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丞相府。他知道，他与这丞相府的两位小姐，注定会有一场纠缠不清的缘分。
　　京华之地，卧虎藏龙，权谋与情爱交织，阴谋与救赎并存。一场因和亲而起的风波，因药草而结的羁绊，正在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