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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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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了林兮诧异的目光。
“真的是您,您怎么在这里?”
不等他回答,一声清亮激动的嗓音自不远处响了起来:“林姨!”
“小鱼?!”
随即江稚鱼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擦过,扑向了林兮的怀抱,像一个雀跃欣喜的孩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林兮的眼圈红了,抚摸着江稚鱼的头发,哽咽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稚鱼抬起脑袋,笑了笑:“您别哭,我过得很好,真的。”
似乎是怕林兮不相信似的,他拽过商叙:“商叙能替我作证的。”林兮这下更惊讶了:“你和商叙……”
江稚鱼立刻答道:“我们现在是室友。”
江稚鱼怕商叙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再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赶忙拉着林兮道:“林姨,我特地过来参加您儿子的婚礼的,礼物在车上,太多了我拿不下,您家在哪儿?”
得亏是路上遇到了林兮,不然江稚鱼哪里知道林兮的家根本不在县城,要不是溪水的婚礼都是晚上办,林兮出来买点东西,江稚鱼找到天黑也未必找得到地方。
商叙在前边开车,所有的东西塞到了后备箱里去,江稚鱼就跟林兮坐在后座,驱车开往泗阳村。
一路上江稚鱼跟林兮讲了许多她离开之后的事,期间隐去了许多内容,只挑了些好的跟林兮说,哪知林兮听完还是心疼地直抹泪。
商叙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胡扯,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经过一路颠簸,总算开到了泗阳村,林兮也在江稚鱼的不断安慰中逐渐平复了情绪。
农村的婚宴,大多数是找来承办酒席的人在家里办,在院子里摆上流水席,挂上红绸就算婚宴场地。
他们去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齐聚在院子里忙活,扎气球的,洗菜备菜的,放鞭的……江稚鱼没见过,看什么都新奇,兴致勃勃要去帮手,林兮哪里肯让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干这些,况且还有一个生人勿近的商叙。
林兮让家中亲戚先招呼着宾客,就带着两人去了较为安静的里屋,实在是两人相貌气质太抢眼,往那灰扑扑的院子里一站,众人的目光就都挪不开了。
林兮给江稚鱼怀里塞了一堆零食小吃,然后又给商叙倒了杯热茶:“小鱼,你陪着商少先在这里休息会儿。”
江稚鱼失望地“啊”一声:“可是我想出去玩。”
林兮笑了笑:“你要玩等会儿我找人带你去,现在外头闹哄哄的,小孩子也多,鞭炮不长眼,仔细伤到你。”
“那好吧。”
林兮笑了笑,跨出了门忙去了。里屋安静了下来,商叙啜了一口茶,江稚鱼手撑在窗台上,满眼都是窗外热闹的景象,商叙觉得他跟那院子里七八岁的孩子并无本质区别。
准确来说,在林兮身边,江稚鱼就好像本能的放松了下来,一瞬间又回归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候。
“商叙,这个月我可能没钱请你吃饭了。”
江稚鱼趴在窗台上,突然说道。
商叙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他本来也不指望他那点少的可怜的工资请他吃饭。
“我刚刚趁林姨不注意,把我这个月的工资当作礼金送了出去,我又成了穷光蛋了,哎。”
商叙抬起眼皮,事实上他不太能理解江稚鱼的做法,他跟父母关系不好尚能直言不讳,为什么江稚鱼跟亲近的人也需要用谎言来粉饰太平?
江稚鱼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他双手撑在桌边,看着商叙,问道:“我刚刚在车上说的那些,要是林姨单独问你,你不能拆穿我。”
商叙放下茶杯:“林兮不问我,也可以问齐贺,江城她待那么久,打听你的事并不难。”一盆冷水泼下来,江稚鱼脸垮下来:“那怎么办?我想让她放心,其实我爸死的那段时间我的状态是真的很不好,林姨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总跟我打电话,我也不想接,后来我就换了手机号,也没有跟她再联系过,想着等好点再来看看她。”
江稚鱼仿佛不需要听取他的意见,他只是单纯的想对着商叙倾诉而已。
“叩叩!”门被敲响。
门口探出一个头来,看上去跟江稚鱼年纪相仿的男生,憨厚的一张脸上,挂着局促的笑,看了看屋中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江稚鱼身上。
“你好,我叫林一平,姑妈让我带你去玩鞭炮,你想玩吗?”
江稚鱼迅速站起来跑过去,所有的愁思一瞬间抛置脑后,他凑近林一平翻看他袋子里的鞭炮种类:“走走走,待得无聊死了,我们出去玩!”
林一平被吓了一跳,然后耳朵被突如其来的香气扑得通红,手脚更是无所适从。
突然,他感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一抬头,屋子中央坐着的那人只是安静喝了口茶,并没有看过来。
林一平莫名松了口气,问江稚鱼:“他要一起去吗?”
江稚鱼这才回头看向商叙:“他才不会去——”
下一秒,江稚鱼就看见商叙站了起来,他有点惊讶地问:“你也要去吗?”
商叙迈步走过来:“不行吗?”
江稚鱼:“……”
于是,三人就一起来到了林家后边的河堤上。
时至傍晚,天空被染上一层薄薄的靛蓝,氤氲着粉的云,河堤有风刮过,草和水波同时有了回响。
江稚鱼没玩过这种烟花,也不太敢点火,所以点火的任务就落到了林一平头上。
林一平将烟花半截埋进土里,用火机点燃,然后迅速退后,一瞬间,绚丽多彩的烟火在半空中绽放,然后如同流星一样在空中划过旖丽的弧度。
“真漂亮。”
在盛开又凋零的烟花里,商叙偏过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被或明或暗的光线勾勒出柔和的弧度,以及对方被眼皮藏起来的一颗小小的红痣。
商叙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商叙,谢谢你肯陪我来。”
商叙回过头,和他并肩而立,没有说话。
远处村口的鞭炮声响起,锣鼓齐鸣,大队的人沿着路往这边走,林一平喊道:“新娘子来啦!”
在暮色四合的时候,整个世界喧闹了起来。
江稚鱼挤在拥挤的人群里观礼,商叙在他身侧,高大的身体把他围了起来,避免旁人碰倒他。
整个婚礼过程称不上正式,但是热闹,新人执手拥吻,堂下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让江稚鱼想到了数月前参加的吴家婚宴,虽然奢华精致,但是远不如此刻动人真挚。
流水席持续了接近4个小时,一直到晚上9点才结束,江稚鱼被酒和美味佳肴撑得走不动道了。
林兮也终于得空来到了江稚鱼身边。
她低头摸了一把江稚鱼的脑门,汗涔涔的:“怎么喝了这么多?”
林一平和商叙分作左右,林一平先开口:“姑妈,是我没拦住…”
商叙从头到尾则压根没拦过,江稚鱼的酒量浅,喝上一两口也是这个鬼样子,索性就放任他去了。
林兮想留下江稚鱼过一夜,但又摸不准商叙的意思。
她试探性问道:“商少,你们不赶着回江城吧?小鱼这样子路上也不安全,不然留下住一晚?”
商叙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江稚鱼睁开迷蒙的双眼,商叙问道:“你明天上班吗?”
江稚鱼反应慢半拍的摇了摇头,感觉天旋地转,他抓住商叙的手:“不上班,别动,好晕。”
商叙拨开他的手,这才对林兮说道:“麻烦您了。”
江稚鱼眼睛都睁大了:“真的吗真的吗,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林兮会意,唇角上扬:“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家里房间少,您要是想单独一间,我就让一平把小鱼带去他家睡——”话未说完,商叙就说道:“我跟他一间。”
林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那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您帮忙照看他一会儿,我等会儿把醒酒汤端过来,喝了他能舒坦点。”
商叙”嗯“一声,身侧的人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还好另一边的林一平及时扶住了他。
江稚鱼闭着眼在温热的怀抱里嗅了嗅,没有熟悉的味道,他皱着眉头,手从对方的手臂摸向颈侧。
林一平声音都结巴了:“江……江稚鱼……”
商叙突然开口:“江稚鱼。”
半梦半醒的江稚鱼突然打了个激灵,他立即坐直了身体,回答:“到!”
“过来。”
江稚鱼循着声音看到了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出现了商叙的脸,那双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他的肩膀不自觉缩了缩。
商叙不耐烦重复了一遍:“过来。”
下一秒,得到指令的江稚鱼本想站起来,但脚一软便一头栽了过去,商叙的手有点重的按住了他的脖子,脉搏的跳动一下下擦过他的指腹。
江稚鱼不安地动了动,但是熟悉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致使他放弃了抵抗,任凭对方的手掐住了他的命脉,他只鼻尖耸动了下,凑过去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脸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有点冷。”
“活该。”
说完这两个字的商叙,也并没有抽出被江稚鱼抱住的手臂。
林一平看呆了,一开始他觉得这两人关系看着不大好,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商叙突然抬起头:“你可以回去了。”
林一平从平静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压迫感,他慌忙站起来,逃也似的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这个角落的两个人无人注意,一个人喋喋不休一个人安静听着。
泗阳村背靠山,夜里温度很低,江稚鱼的外套留在了里屋,林兮拿着外套和醒酒汤回来时,就看到江稚鱼躺在商叙腿边,盖着外套睡得不省人事。
林兮心里一咯噔,商家这个二少爷,从小就跟自己家这个不对付,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性格,今天一起来她本就心生疑窦,商家家大业大,商叙犯不着跟人同住,最要命的是,江稚鱼虽然看上去跟他不亲近,但实际眼睛一直跟着人打转,这就是江稚鱼全身心信任人的样子。
林兮脑子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思绪,但面上不显,她走过去将醒酒汤放下,拍了拍江稚鱼的肩膀,柔声哄道:“小鱼,起来喝点醒酒汤再睡,乖啊。”
江稚鱼睡得迷迷瞪瞪的,自然不肯动,他耍赖似地将外套往头上一蒙,说道:“不喝,拿走!”
语气颐指气使,任性骄纵,全然忘记了今昔几何,也忘记了自己早已经不在几百平的大别墅里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着。
商叙最是听不得这样说话的江稚鱼,他一把掀开外套,将人从睡梦里拉起来:“起来。”
声音有些严厉,林兮听得不是滋味,江稚鱼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没人说过一句重话,他性子又犟,谁要这么强硬地命令他,他只会发更大的脾气,林兮怕他喝多了没有分寸,上前一步,想从商叙手里接过人,却被商叙避开了。
“自己坐起来。”
商叙的眼睛紧盯着江稚鱼,稍微清醒了点的时候他是愤怒的,瞪他的时候像是要咬他一口,然后在那双冷漠的眼睛里,逐渐转化成了害怕和委屈。
江稚鱼突然拿过碗,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碗咕咚咕咚往下灌。
“小鱼,慢点,别呛着……”
林兮的溺爱,让商叙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江稚鱼下意识地往林兮那里靠近了些,他灌了半碗,肚子里都是水在晃,因为喝得太急,眼尾泛红一片,泛着水光看上去有点可怜,他拉着林兮的手,撒娇道:“林姨,我喝不下了——”
林兮立刻说道:“喝不下就别……”
商叙截断了她的话:“喝完。”
有人护着,江稚鱼自然胆子也大了些,他的火气也在一声声冷漠的命令里腾一下窜了上来,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嚷道:“我不喝又怎么样?”
“我又不是你下属,不需要听你发号施令,你算我什么人,心情不好干什么冲我发火,林姨都说可以不喝了——”
“江稚鱼。”
每次被商叙连名带姓的平静喊出名字的时候,江稚鱼就下意识地背脊发寒。
他甩掉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感觉,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商叙冷着脸站起来:“收拾东西,现在回去。”
说完便丢下他往外走,江稚鱼一懵,他搞不清楚商叙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对自己更是异常严厉,对他更是从来没有好脸色。
江稚鱼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冲对方的背影吼道:“不能好好说话吗?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凭什么都得听你的?”
商叙脚步都没有停,径直往车的方向走,林兮追出去:“商少,小鱼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小孩子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商叙打开车门,然后回过头,看向始终都没有人再出来的门口:“江稚鱼,给你五秒钟时间,你不出来明天就一个人自己回去。”
隔着院墙,五秒钟都不到,江稚鱼吼得更大声:“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我难道没有脚吗?”
商叙冷笑一声,关上了车门,很快发动了车,绝尘而去。
林兮哑然,江稚鱼就算了,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商叙又是怎么回事?
林兮没拦住人,叹了口气,抬脚踏进了院子,就听见了低低的抽噎声,她不确定的问:“小鱼,你哭了吗?”
“没有。”
江稚鱼从阴影处走出来,眼圈比刚才更红了一点:“对不起,林姨,我不该乱发脾气。”
林兮走过去抱住他:“傻孩子说什么呢,今晚在林姨这里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