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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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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开着车一路往东湖路开,越开越窄,直到一片片老城区映入眼帘。
暮色四合,商叙停在了同样的路口,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坐在车里,看着江稚鱼一脚泥水地深一脚浅一脚踏进这堆红砖旧楼里。
商叙循着记忆和错乱的门牌号终于摸到了某幢楼的六楼,周围门户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只有这一间,安静漆黑。
商叙轻轻敲了敲。
“江稚鱼,开门。”
屋内没有一丝动静,死寂一般。
商叙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他耐心告罄,声音冷了下来:“江稚鱼,你想清楚,我不会再敲第三遍了,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走了。”
屋内猝然有椅子倒地的声音,然后才是匆忙无序的脚步声,然后,破旧沉重的木门朝内打开,露出一双泛红的眼。
突如其来的灯光令江稚鱼的眼睛眯了眯,待他看清楚来人,委屈和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瞪着商叙,像一只竖尾的猫,质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在家里等我?”
商叙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额角跳了跳,甚至想把人拎起来打一顿。
池央火急火燎跑过来跟他说江稚鱼在餐厅里跟人动了手,他转头就去看家里监控,就看见江稚鱼丢下的邮件,连手机都没带就跑了出去,现在还倒打一耙责怪起他来?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江稚鱼,身上没什么伤,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商叙压抑着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稚鱼却反应慢半拍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半天,他才茫然无辜的眨眨眼:“好像不见了。”
商叙的眉宇冷意更重:“把外套穿好,回家。”
江稚鱼却没有立刻动作,商叙垂着眼皮盯着他,江稚鱼的手指抠着衣角,纠结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这—”
话未说完,商叙已经打断了他:“不行。”
“这是我的家,我住在这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江稚鱼的胸口起伏不定,他盯着商叙,嘴唇抿得紧紧的。
“起来,回家。”
江稚鱼抿着嘴唇,然后一声不发地走到里面去拿着外套出来,锁好门,跟着商叙一路回到车里,直到回到君悦府,江稚鱼都没有再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
电子门锁打开,江稚鱼先一步跨了进去,在门口换鞋子,然后看到了玄关柜子上已经充上电的手机。
熟悉的地方令江稚鱼紧绷的神经稍有缓和,他调转头,看着商叙冷淡的眉眼,决定稍微低一点头,但还是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回来过,是你不在。”
“我不在,你就不能给我打电话,再不济电话也不会接了吗?你是22岁,不是2岁,做事之前不能过下脑子,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为了你的冲动莽撞买单。”
江稚鱼眼尾一红,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商叙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道:“见了一次前男友,工作也丢了,手机也丢了,人是不是也要丢在外面,要是真对他余情未了还回这里干什么?”
江稚鱼有点懵了,他不明白商叙怎么想,又关陆非明什么事?
他又急又气大声道:“我没有!”
商叙单手掐住他的下颌骨,一滴滚烫的眼泪就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根细长的针扎进他的心脏:“那你哭什么?”
江稚鱼用尽力气推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商叙冷笑一声:“口口声声不要我管,江稚鱼,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人肯管你吗?”
话说出口,江稚鱼如同被兜头浇下一股凉水,四面八方透着冷。
他抬起头,慢慢看向商叙的冷漠的脸,看向他的时候更像是可怜一条丧家之犬,和以前江家刚倒的时候无数人的眼神是一样的,高高在上。
理智瞬间回笼,商叙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江稚鱼退后了两步,用一种极其受伤的表情看向他,商叙的心空了一瞬。
话既出口,便再无收回的可能,商叙生硬地转过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江稚鱼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颓然地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静悄悄的,商叙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客卧门,那里头没有一丝响动。
遗落在玄关门口充电的手机震了一下,商叙本不欲多看,但是紧接着跳进来一张图片,全都是一个陌生号码。
商叙抽掉充电线,向上划了一下。
一张无名指带着银白素戒男人的手映入眼帘,戒指做工粗糙,仿佛是外行人手工打磨出来的。
“今天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可是啊,小鱼,从离开你的那一天,我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呢。”
字里行间带着不与人说的亲密,叫人恶心,冷白的屏幕光折射到商叙的脸上,带着冷意。
下一秒,商叙毫不犹豫地把信息删除,将这个陌生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与此同时,陆非明的下一条信息发出,鲜艳的红点提醒他已被对方拉黑,陆非明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
江稚鱼昨天夜里睡得不算安稳,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勉强睡过去,一大早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刚想发作,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外。
“您好,我们是来安装设备的。”
江稚鱼懵了一下:“安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商叙先生上周预定了家庭影院系统。”
江稚鱼“哦”一声,让开了门。
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有序进入,其中一人问道:“请问要在哪个房间安装?”
江稚鱼:?
“要不您给商先生打个电话问一下?”
江稚鱼刚想找手机,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争吵,瞬时脸就拉了下来:“你们自己跟他联系吧,我跟他不熟。”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但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过问,只说道:“好的,等会儿墙体因为要安装隔音棉和吸音板,可能会有点吵。”
江稚鱼:……
江稚鱼无所事事地走到了附近的公园,白天的公园,除了推着婴儿车散步的老年人,连个人影也没有,索性买了把小米蹲在草地上喂鸽子,鸽子都是成群结队的,而他,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低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江稚鱼抽了抽鼻子,接起来:“喂?”
林兮温和的声音遥遥传来:“小鱼,感冒了吗?”
江稚鱼垂着头,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一点:“没有,林姨,我上班呢,您有什么事吗?”
这谎言太拙劣,林兮却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这么久也不给林姨打个电话,过得还好吗?”
江稚鱼握着手机,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过得很好,林姨,别担心我,您也要保重身体。”
“那就好,今天是你的生日,林姨在外地近期回不来,你要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工作。”
江稚鱼垂着眼睫,望着地面啄食小米的鸽子,轻声道:“嗯。”
“快去上班吧,跟小商好好的啊。”
江稚鱼先一步挂断了电话,他怕再晚一秒他就忍不住对着林兮哭诉。
他漫无目的的穿过公园,走到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街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没有。
手腕被突地向后一拽,天旋地转,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滴——”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伴随着司机的咒骂声:“走路不看路,不要命了?!”
手腕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江稚鱼疼得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对方,然后看到了商叙冷得吓人的脸。
“江稚鱼,你找死是不是?”
周遭的声音瞬间涌进耳朵里,江稚鱼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刺眼的红灯,以及正在等红绿灯窃窃私语的人群。
江稚鱼的背脊抖了一下,嚅嗫着解释道:“我不是,我不记得怎么走到了这里——”
商叙钳住他的手,一眼不发将他带到路边安全的位置,甩开他的手,眉骨上的青筋凸起,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意。
“解释。”
江稚鱼的嘴巴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一分一秒过去,始终垂着头沉默着。
商叙的耐心告罄,转身就走。
江稚鱼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踉跄了一步抓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商叙没有回头看他,过了好久,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对不起。”
江稚鱼从未开口说过任何一句道歉的话。
商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过身,看见江稚鱼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漆黑的夜,透不进一丝亮光。
商叙的眉头蹙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任性,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不该对你发脾气,更不该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你能——”江稚鱼仰着头,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哽咽着说:“能不能不要丢掉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自尊心作祟连腰都不曾弯下的人,在此刻也终于愿意低下头挖出心脏双手捧上,只求对方能够妥帖保管,免他颠沛流离独活人间。
商叙怔在原地,怒气和后怕被这滴泪击得粉碎,然后贯穿了心脏,于是心跳也失了节奏。
“谁说我要丢掉你的?”
江稚鱼泪还悬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眼尾那颗细小的红痣衬得整个人更加可怜起来,泪眼朦胧的呆呆地看着商叙。
“你笨得要死,娇气,脾气又大,谁受得了?”
江稚鱼的眼泪更汹涌了,哭得商叙的心像泡进一滩温水里,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他想,如果能让江稚鱼止住眼泪,那么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他为了陆非明伤怀至此。
下一秒,手指却不自觉抚开了江稚鱼的头发,划过眼尾,最终拭去了他的眼泪,叹了一口气:“别哭了,没有要丢掉你,真不知道你天天胡思乱想什么,好好的生日也不要过了吗?”
江稚鱼就这么被一路牵着带回了君悦府,一打开门,江稚鱼就被从头顶落下来的气球砸了个满怀。
满屋子的鲜花,气球和蛋糕一齐涌进他的视野里。
江稚鱼茫然地眨了眨眼,慢慢看向身侧的商叙,于是也错过了商叙表情里的一丝不自然。
商叙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那封熟悉的录取通知书重新递给他:“本来是想给你做生日礼物的,但是没想到提前送到了你的手上。”
“那你卖掉房子做什么?”
“住腻了,想换到市中心去。”
江稚鱼更懵了,商叙却突然意会过来:“你觉得我要卖掉房子然后甩开你,把你丢到国外?”
江稚鱼:……
商叙像是被气笑了,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你用你那个聪明过人的脑瓜子想一想,有什么人都要甩掉你了,还非要花17万送你去进修一个一年不到的课程。”
江稚鱼:“……”
江稚鱼的脑子像是终于转过弯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会接我回来的对吗?”
商叙垂着眼皮,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江稚鱼,这里既没有你的亲人,也没有你的挚友,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江稚鱼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江稚鱼没有说,商叙也没有再问。
坐在层层奶油包裹的蛋糕面前时,江稚鱼认真的许了愿,时间很长,商叙在烛光里看向他有点肿的眼睛,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江稚鱼想了一会儿,说道:“其他的不能说,但是有一个,可以立即实现。”
“什么?”
江稚鱼跑去了书房,将书架上一直无人问津生灰的合同取下来,递给他。
商叙挑眉看了他一眼。
江稚鱼动手撕掉了合同,漫天的纸片落在地毯上,江稚鱼的唇角勾起来:“商叙,我们不要等到6月了,我想现在去斐济看海。”
合同失效,6月不再是一道明令禁止的线,时刻提醒着江稚鱼即将失去,惶惶不可终日。
江稚鱼在23岁生日的第一秒,决定不再犹豫,不再彷徨,迈出勇敢的第一步。
父亲说过的,大胆地往前走,总会遇见好的事。
商叙是好的人,而喜欢上商叙就是他被命运摧毁殆尽时唯一遇到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