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 47 章 ...

  •   江稚鱼浑浑噩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身旁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昨晚睡得太沉,商叙有没有回来,他根本不知道。
      他掀开被子,看到脚腕上的那根锁链气就上来了,穿上拖鞋就开始用手边各种他能搬动的东西砸锁,砸门,砸任何一切困住他的东西。
      门锁传来解锁的声音,商叙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片狼籍的地面,径直走到他身边。
      “昨晚回来得太晚了,你是不是早就饿了,吃吧。”
      可口的早餐摆在江稚鱼面前,可是他一点食欲也没有。
      他抬起头看向商叙,问道:“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不想吃吗?我还做了别的……”
      江稚鱼抬手打翻了托盘,瓷盘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咚一声闷响,滚烫的粥撒了一地,屋内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商叙一言不发地走到浴室,拿来毛巾擦他被热粥烫到的小腿,把地毯卷到一边,以免他不小心踩到。
      “如果你不肯吃饭,我可以喊医生过来给你注射营养针。”
      “你……”
      商叙拉着他的手臂查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的手臂上没有再划伤的新口子,习惯性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下午我找点书给你看,明年要去留学了,你得好好复习。”
      江稚鱼冷笑一声:“我不去,连这个房子我都出不去,还去留什么学?”
      “我会陪你一起去。”
      江稚鱼愣了一下,随即换了副表情:“不要你!”
      商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暗危险,江稚鱼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江稚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跟他讲话:“商叙,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他要去见陆非明?
      商叙又不喜欢他,天天嫌弃他吵,那时商叙跟商家决裂,要不是他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商叙早把他赶走了,现在又为什么?
      商叙的目光有短暂的迷茫,明明是他先闯进来他的生活,也是他先说要做他的家人,陪在他身边,等到他已经习惯他的存在时,到头来却问为什么不放过他?
      商叙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恨意。
      他恨自己的眼睛思绪和行为不受控制,统统系在一个人身上,也恨所有像苍蝇一样围在江稚鱼身边打转的人,说到底他最恨的,是那双曾经他最讨厌的眼睛不再只看向他。
      “江稚鱼,是你欠我的。”
      江稚鱼眉头皱起来,商叙却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他站起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整个下午,江稚鱼都没有再见到商叙的人影,只是那随着他的动作不停调转方向的摄像头提示着他正在无时无刻被人监视。
      这感觉很糟糕,但是江稚鱼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了,这间房子就像精美华丽的牢笼将他死死困在其中。

      他没有手机,不能上网,也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只能通过唯一一扇玻璃窗分辨白天和黑夜,可是如此往复,他连今天周几也逐渐混淆。
      混淆的不止是他,还有商叙自己。
      江稚鱼的病又变严重了,晚上梦游的次数增多了,白天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人,晚上却像一只黏人的猫缠着他不肯松手。
      “阿叙,外面下雨吵得我睡不着。”
      商叙被他晃醒了,他的目光掠过只有风声的窗外,然后才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抱进怀里。
      他已经不需要反复询问江稚鱼是否记得自己是谁,那双眼睛里自会回答。
      每个夜晚无数次被虚妄的爱包围的时候,他就分裂出了两个灵魂,一个清醒,一个沉沦,时间久了,他也已经分不清沉溺其中的究竟是记忆错乱的江稚鱼还是疯掉的他自己,而他又恨极了这些满溢的爱,因为从不属于他。
      江稚鱼在他的颈间蹭了蹭,声音很轻:“在想什么?”
      商叙摩挲着他眼尾的红痣:“在想有一天你会不会厌烦离开我?”
      江稚鱼笑了一声:“怎么会?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国外留学,等我们完成了环游世界的梦想,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结婚,养一只狗或者猫,陪着我们一起生活,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这些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江稚鱼虚构的记忆越来越趋近完美,这表示他真实的记忆会越来淡,直至哪一天,他将不再醒来面对现实世界。
      商叙绝不会让这一天到来,但是他又无法自拔和他一起陷在里面,像戒不掉的瘾。
      商叙紧紧盯着他,声音低哑:“江稚鱼,我要你亲口说。”
      “你到底怎么啦,”江稚鱼凑近他,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笑道:“阿叙,我们不会分开,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梦迟早会醒。
      可是他又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要把这虚妄如泡影的梦变成真实,占为己有。
      卑劣病态的占有欲在黑夜里疯长,吞蚀骨血,绞杀理智,终于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一切又不一样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早饭,商叙将几颗药和水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商叙口气平淡:“你的药。”
      “维生素?”江稚鱼嗤笑一声:“你天天把我关在这里,我迟早疯掉,吃药顶个屁用?”
      商叙沉默不语。
      江稚鱼拿过药一仰头全吞了进去,然后躺进了被子里,闭上眼。
      “现在是早上。”
      被子里全是商叙残留的气息,江稚鱼气恼地翻起来,将被子踢开,烦躁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让,你究竟想怎么样?”
      商叙的唇角动了动,但过了一会儿又没有说什么,把被子从地板上拾起来拍了拍放到他身边,然后拿走了水杯,等到走到了门口,又折返了回来。
      “你要下楼吗?”
      江稚鱼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放我走?”
      “只是下楼。”
      江稚鱼沉寂的心还是有一瞬间的失衡,他太久没有踏出这间卧室了,能感受一下自由的空气,哪怕一瞬间也好。
      他快速从床上下来,急不可耐地走向门口,脚上的锁链叮里咣啷地响,他皱眉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人,抬了抬脚:“把这个先给我解开。”
      商叙这才走过来,半跪下来,毫不避讳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帮他开锁。
      原来钥匙一直就在他的口袋里,江稚鱼佯装没看到,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锁链发出一声悦耳的响声,应声落地,江稚鱼活动了下脚腕,唇角终于有了点浅淡的笑意,察觉到商叙在看他,又板起了脸。
      门打开的一霎那,江稚鱼的脸上终于克制不住地有了喜悦的表情,他一眨不眨地看向走廊,花瓶,和壁灯,那些他以前从不曾注意的东西,连商叙牵住他的手,他都没有反抗甩开。
      走出了恒温的空间,空气似乎变冷了,江稚鱼亦步亦趋被他牵着走下楼,一路走到了院子里。
      院门没有关,江稚鱼甚至能看到早起遛狗的邻居和远处人工湖里游着的野鸭,一切那么生机勃勃,美好得不可思议。
      花圃的绣球花和其他的花已经全部凋零不见,盛放的蓝风铃却在那片被暴雨毁去的心形花圃里轻轻摇曳。
      江稚鱼怔了下:“你重新种的?”
      商叙却摇了摇头,指着那一片中间夹杂着矮小的粉色风铃:“那些是你亲手种的,记得吗?它们还活着。”
      江稚鱼注视着那些脆弱的花,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这算什么?”
      商叙刚想开口,江稚鱼已经收回了眼神,问道:“今天几号?”
      “8月20号。”
      原来他在那间卧室待了整整一个月,早已不是盛夏时节。
      “我想回去了。”
      商叙微怔,那张日益消瘦的脸颊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在初秋的风里转过头,再也没有看那些粉蓝风铃,径直走回了那间囚笼。
      商叙看着那个背影,第一次有了不如就此放他离开的想法。
      这场为期不到半个小时的“放风”其实是宋雨多次恳求的结果,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天晚上,江稚鱼用偷偷藏起来的修剪花枝的剪刀在唯一没有被监控的浴室里,对着大腿内侧划下了一道口子。
      那些鲜红的血滴落到地板上的时候,江稚鱼没来由地感到痛快。
      痛意令他清醒,令他在无比清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白天当他走到院子里的那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勇气走到外面去。
      仿佛脚踝上有根无形的锁链禁锢着他,可是他知道,那根锁链当时已经被解开了,如果他肯求一求商叙,商叙说不定会心软放他走出院子,可是为什么,他迈不开脚,也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说困住他的其实根本是他自己,那些向往自由的反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他无法从商叙的羽翼下走进现实。
      他根本无法跟这个鲜活的世界共存。
      他病了。
      他完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