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快长大》浮世千重变

50、第 50 章

　　身体太重了。
　　江稚鱼自混沌中睁开了双眼，满目的白，让他差点以为到了天堂，可是自杀的人本该下地狱不是吗？
　　“诶，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耳旁有声音响起，江稚鱼艰难的转过头，才看到病房的全貌。
　　啊，原来他没有死。
　　为什么又没有死？
　　很快，医生过来检查了下他的脉搏和身体状况：“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得留院观察几天。”
　　护工阿姨笑了笑：“那挺好。”
　　医生很快出去了，江稚鱼感觉浑身发软，挣扎地想要起来，护工见状忙把他按住：“小伙子，别折腾了，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谁送我来的？”
　　“一个警官，姓吴，认识吗？”
　　江稚鱼点点头。
　　“他每天中午要抽空过来看你一趟，”门口传来响动，阿姨看向来人，笑道：“哟，这不是巧了，人刚好醒。”
　　护工阿姨出门去拿饭，整间病房就只剩下吴曦和江稚鱼。
　　江稚鱼仰躺在病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我想起来了，你是第二次救我了，也是在这个医院，记得吗？”
　　吴曦感到不快，不仅是因为商叙，也是因为面前这个始终不肯珍惜生命的人。
　　“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聊这些。”
　　“江稚鱼，如果你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帮你藏到别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想去死或者活着都行，你知道我是个警察，我可以做到。”
　　江稚鱼看向他，问道：“目的？”
　　吴曦直视他的目光：“我也喜欢商叙。”
　　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带着热，也灼伤了他的眼，吴曦的喜欢坦坦荡荡，令江稚鱼的喜欢自惭形秽。
　　“只是，我想先问问你，江稚鱼，你真的甘心吗？”
　　“他现在兴许还喜欢你，可是你要是走了，凭他的性格，他会逼自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会跟我在一起，也许是其他人，他会爱上别人，会结婚，江稚鱼，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去死吗？”
　　江稚鱼一愣，过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道：“他喜欢我？”
　　吴曦懵了，随即更加生气，指着对面的病房说道：“江稚鱼，他为了救你跳进江里差点上不来，手脚都被划伤了，你有没有心啊？”
　　江稚鱼错愕地回过头，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闷棍，他不可置信地问：“商叙？他……他怎么了咳咳！”
　　吴曦看他咳得厉害，整个身体都在抖，还是忍不住轻拍了下他的背：“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
　　“你先顾好自己吧，他今天上午就出院了。”
　　吴曦看了看时间：“我要回去上班了，江稚鱼，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商叙现在大概率是失望了，不想再管你，这本他亲手写的病案本就留给你做个纪念，你好自为之吧！”
　　吴曦丢下笔记本，走出了病房，留下一个若有所思的江稚鱼。
　　吴曦一路走到一楼，迎面碰上了宋雨：“怎么样？”
　　“我按你说的复述给他了，他没有回答，这样真的可以吗？”吴曦有点质疑。
　　宋雨笑了笑：“死马当活马医呗，说不定负负得正了！”
　　吴曦更不敢信了。
　　“商叙怎么样了？”
　　宋雨说道：“裴然看着，放心，亏他还有个当警察的朋友，知法犯法还给人搞囚禁，江稚鱼现在变成这样，也有他的一份，让他反省一下也好，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吴曦：“……”
　　江稚鱼的视线落在那本厚重的笔记本上，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抖着手打开来。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江稚鱼还是被那些平铺直叙的字刺痛了眼。
　　“今天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20分钟，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时间线，非要给父亲打电话，被我阻止后生了很久的气……”
　　“今天晚上睡了将近5个小时，醒来后依旧分不清时间线，似乎认为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很久，要跟他分手，在我没有给出回应的时候崩溃大哭，哄了好久，最后睡着的时候也不肯松开我的衣服……”
　　“今天晚上吃了药，睡得很沉，凌晨四点醒过一次，梦游在浴缸里待了半个小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跟他说药是维生素他也信，说什么都信，蠢……”
　　“那个人似乎对他的影响很大，他抓我的手抓得很紧，在睡梦里也哭，我不敢叫醒他……”
　　“今天晚上依旧睡得很沉，但是不安稳，凌晨三点醒过一次，以为窗外下了雨，但是第一次没有错认我……”
　　“今天晚上第一次睡了整觉，没有梦游也没有惊醒，似乎在好转……”
　　江稚鱼一页页翻开，中间空白了好几页，然后才是最后——
　　“白天的时候，他叫我阿叙，问我为什么要锁住他，我没有回答，他很久不吃药了，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是……”
　　字迹自此中断，再无下文。
　　一直到他离开的那天晚上，病历本已经写了厚厚一叠，江稚鱼毫不知情。
　　每个字都像一根根细小的线，试图连起他缺失混沌的记忆，也让他看清了隐藏在其中商叙从未说出口的心意。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阿叙，我们不会分开，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那个影子长着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脸：“会抱你，亲你，这样能相信我吗？”
　　他听见自己的回答：“嗯，我也爱你。”
　　影子逐渐清晰，五官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他躺在对方的胸膛上，听对方用温柔地不可思议的语调喊道：“我的小鱼。”
　　“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无数个画面闪回涌进他的脑子里，江稚鱼如遭雷击，猝然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好痛……”
　　江稚鱼捂住心脏抵在枕头上，全身都在颤抖，身体的疼痛终于在此刻如数苏醒。
　　他的记忆是个可怕的东西，能够扭曲现在过去和未来，也能虚构创造，那一个又一个谎言编织的梦里，他们拥抱亲吻，面对面睡去，即使他醒不来，商叙也不愿意醒不是吗？他们确确实实在一起过。
　　是他忘记了。
　　为什么写下一页又一页的病案本？为什么即使要用锁链也非要他待在身边？为什么要在毁灭殆尽的花圃里重新种下蓝风铃？如果一切有迹可循，为什么自己离开的时候又一言不发呢？
　　在他跳进江水的那一刻，商叙是后悔轻易放他走还是痛恨他放弃自己放弃生命？
　　也许两者皆是。
　　是他看不清。
　　看不清这些细微末节里藏匿着的爱意。
　　是他始终沉浸在自我厌弃的世界里，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自卑感作祟地遮住了双眼和耳朵，妄图用死亡逃避一切。
　　连接身体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响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