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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芝士糕(3) ...

  •   “是搬走了啊,”售货员依旧眼皮也忙不迭抬起来,“嗨,学校里这些大店小店,更新换代那叫一个快喽。教超是学校官方认定的常驻用户,除此之外一学期换四五回都见怪不怪。”
      林准没再说话,照例买了一包廉价零食。
      “别再喂它了啊!”售货员遥遥递来一声吆喝,“这几天刚开学,好心人多着呐。它有必要开启一份减肥计划了,不然再这么没节制吃下去,迟早要得三高冠心病!”
      林准撇撇嘴,撕开包装丢了一颗在嘴里。
      末了顺着北街找到了青豆咖啡馆。程溥阳那辆早已迈入风烛残年的“心头爱人”孤零零地停在门前的法桐树下,车筐里躺着一片早衰的黄叶。
      他推门而入。伴着卡布奇诺和气泡水绞缠的气味,迎面而来的是Wayne的标准欧式抿嘴笑。
      “欢迎光临。”他语调别扭地说。
      “唔……Thanks。”林准微微点头,下意识地卷舌发出生硬的音节。末了在蜜色灯光里环视周遭,却没找到程溥阳的影子。
      正要往里屋探头,清甜嗓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昭哥哥,是你哎!”雷冉雪丢下笔蹦到林准面前堵住去路,“原来学长也喜欢来咖啡馆呀!”
      @George:橙砸到了嘛?我在最里面的小隔间,二十四度空调配巧克力圣代哦!
      @George:橙砸!再不来冰淇淋化了!
      @George:我点了份芝士糕,是蛋糕里加奶油芒果的那种,权当你的birthday cake啦!
      @George:橙砸……
      “真是烦人,”林准毫不客气地关闭了消息提醒,而后又冲雷冉雪笑道,“是精神食粮里的另一位同学,我朋友,我是来找他的。”
      “那学长赶紧去吧,”她说,“男孩子约会都是说一不二,再拖一会儿他该生气了。”
      “嘁,爱气不气,人家生气我不气,”林准打着节拍调侃,“甭管他,这家伙成天傻头傻脑不讲道理,这些天愁煞我也。”
      雷冉雪笑了,笑得很轻也很可爱。小姑娘留着蘑菇头,发丝被蜜色灯光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却愈衬得那张脸蛋儿白皙且精致娟秀,宛若清潭之下的一块纯色碧玉。
      背景音乐是DJ.OKAWARI的《Flower Dance》,曲调时而悠长时而轻快,节奏感强烈的音节在木桌和染了蜜色的衣衫上跳跃纷然。
      Wayne大叔难得光顾一番他的北街新店,故而为每一位来客准备了一杯柠檬茶。林准不喜欢气泡水,但其他甜味饮料倒是来者不拒,故而就在雷冉雪的座位对面坐下了,目的大半儿在于品尝那杯色香味俱全的神秘饮料。
      “学长也是临床?”冉雪问。
      林准点了点头,孩子气地捏起那根打了结的艺术吸管,把结解开还盘绕成了螺旋形状。
      “哎,这么学长学长的叫,感觉有点儿生疏,”小姑娘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我以后就喊你‘昭哥哥’,你该不会介意吧?”
      “为什么要介意?”林准诧异地掀起眼皮。
      “那就好,嘿嘿嘿,”她笑得更灿烂了,两只小酒窝弯弯地卧在唇角,“我也学临床,但我是五年制,五年后还得考研,太难了。”
      “没事儿,”林准食指敲了敲桌面,模样俨然一个初长成的小大人,“五年制前三年的课程和我们一样,正好我比你高一届,如果你需要的话,复习材料历年题之类的,可以找我要。”
      说完他就后悔了。
      林准真想一盆冷水浇头上再抽自己一个嘴巴:你脑子里进水了?人家出身学霸世家,亲哥是本届临八妥妥的第一名,你这学渣中的学酥哪有脸跟她讨论学习?嗯?
      “好呀好呀,以后就靠昭哥哥了!”
      雷冉雪却不是一般的兴致勃勃:“我这儿有你□□,等后面我需要复习材料,我可是要不停call你,到时候可别嫌我讨厌人哦。”
      林准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太好啦,一言为定!”冉雪笑道,顺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和他碰了个杯,“Cheers!”
      林准点头:“Cheers!”
      《Flower Dance》一曲终了,背景音乐换成了苏打绿那首耳熟能详的《你被写在我的歌里》。趁着冉雪低头不知思索些啥空儿,林准终于能够仔细品味一番周遭的环境。
      青豆几处分店和总店的布局基本一致,都是分隔细致整洁的木质镂空隔板、墙壁上的假花假草和小提琴或吉他模型横竖参差,又被天花板上的蜜色灯光拓印了细碎交错的阴翳;弧形的前台两侧摆着欧式复古雕花白烛,Wayne照例戴着小圆眼镜,坐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慢悠悠地读着报纸,一边读一边自扬地晃着脚尖儿。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学生大多是缠绵恩爱的情侣,或者来开展趣味活动的组织社团。背景音乐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能将嘈杂人声完全克制,使人沉浸在面前的方寸空间之中,潜心而专注。
      “我真得去找他了,”林准看了一眼手机的电子表,“虽然的确不想跟他白耗时间,但……”
      他发现雷冉雪在津津有味地看他带来的那本《药理学》,于是舌头突然打结,后半句话愣是卡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在看什么?”林准问。
      雷冉雪似乎在刻意等他这句话。
      “抗帕金森药、抗阿尔茨海默药、镇静催眠药,”她保持自然的嗓音念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文字,“……抗抑郁药,黑色网红氟西汀。”
      林准心头像是横遭一击:“啥?”
      “唔,三环类丙咪嗪、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氟西汀、单胺氧化酶抑制剂吗氯贝胺,”她愈发来了兴致,“原来我们大二就能学到这些药物了,简直不要太开心!”
      “开心?”林准更加疑惑,“讲真我觉得精神病药这一节听着得挺难受的,为啥会开心?”
      “我奶奶有位姓王的老同学在医院上班,”她解释道,“浙江省第一人民医院精神内科,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搞些心理咨询,这些奇奇怪怪的药早听习惯了——想不到我们明年就能学到啦。”
      “……哦,”林准好不尴尬地蹦出一个字眼儿,“精、精神内科好呐,嘴上功夫熟练一点儿,也没啥要人命的大伤大病,也没有医患纠纷,不用整天担心挨刀子挨斧头。”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冉雪笑道,“医患纠纷总是会有的,毕竟不讲理的人到了哪个地儿都一样不讲理——只不过我觉得这位也算半个亲戚的王奶奶是位精神科大夫,可以防抑郁防精分防躁狂,嘿嘿嘿。”
      林准比了个“OK”的手势:“也对。”
      “昭哥哥要是哪会儿不开心了,可以随时随地找我聊天儿,”雷冉雪又说,“我虽然不如王奶奶懂得多,但当个开心果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准不知怎的就答应下来:“好。”
      那一瞬间,恰是《你被写在我的歌里》的最后一句唱词。温润的男声余调悠扬,软绵绵的气声格外悦耳——
      “我们被写在彼此心里爱呀。”
      林准一手托腮,整个人靠胳膊支撑着一半儿重量,目光环绕着雷冉雪兜了一圈,最后落在《药理学》下面压着的一沓白纸上。
      白纸上隐约有铅笔勾画的痕迹。
      “你……也喜欢画画?”林准指指那些若有若无的铅线,“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预习功课的。”
      “当然不是,”冉雪说,“我才不要像我哥哥那样就知道学习学习学习,把自己埋书本里当个蛀书虫有趣吗?”
      这话简直说到林准心坎儿里了。
      “双手双脚赞成!”他比划着大拇指,“我来找的那家伙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而且他不光自己啃书,还拉着我非要跟我一块儿蹚浑水。”
      话音刚落,肩膀上就按下了一只手。
      林准心窝里暗叫一声“大事不好”,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他见对面的小姑娘掩着嘴偷笑,知道身后这位气魄堪比泰山压顶的家伙铁定是自己的尘世冤家,于是讪讪笑着小角度徐徐转头,轻轻地问好:“嗯……老铁,好、好久不见?”
      肩膀上那只手的力度又加大了些。
      “痛痛痛!”林准近乎惨嚎,“程溥阳你再不松手,我就告你大庭广众之下侮辱良家男生!”
      其实程溥阳的手指力道的分寸掌握得很好,比起肌肉男的压倒性气势,更让他过意不去的是见面第二回就被雷冉雪看见自己出糗的样子。
      吊灯遭了风吹,陡然一晃;映射在玻璃杯上的蜜色光芒也跟着一晃,留下锐利的掠影。
      比灯光更锐利的是程溥阳的眼神。
      林准倍感意外。这回程溥阳居然没像往常一样忍俊不禁“扑哧”笑出来,而是在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将眸子里的严肃冰冷展示得淋漓尽致。
      “老铁,这是咋了?”他问。
      “我们去里面聊聊吧。”程溥阳丢去一句不明不白还让人额头冒冷汗的回答,转身走了。
      林准只得一边摸不着头脑,一边客客气气地向雷冉雪赔不是:“哎,早跟你说了吧,这家伙直男癌晚期已经没救了,说句话都不让人耳朵舒坦,我咋就挨上这么个难伺候的神仙呢。”
      程溥阳的脚步戛然而止,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背对着他念出一个词:“速度。”
      林准只得摸起《药理学》,起身去了。
      小隔间的布置和大厅基本雷同,唯一差异明显的是墙壁上没有过多装饰物,白得一贫如洗,令人心生莫名的促狭和紧迫感。
      隔间面积也不小,里面安排了三行六张总共能容纳二十四人的自习座位。可惜这儿位置偏僻,更添也不是咖啡馆的营业旺季,故而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空调和背景音乐都成了个人专属。
      “到底啥事儿,轮得着害你这么紧张?”林准刚坐下就愤愤不平地嚷道,“没看见我面前有个妹子,你这么莫名其妙就拉我过来,我还要脸不?”
      程溥阳坐在对面,端起已经化成咖啡色甜水的巧克力圣代抿了一口,眼皮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
      “说话!”林准命令,而后故意装作将要起身,“再不说我走了,谁有功夫跟你浪费时间!”
      说着就要去拿课本,不想程溥阳也在几乎同一时间伸出了手,两人的动作仅相差几毫秒,他的手不偏不倚地按在林准的手背上。
      林准:“……妈的智障。”
      “你先省省唾沫星子,”程溥阳终于开了金口,但声音仍然生硬得能当锄头犁地,每个字都像从零下二十度的冰窖里才挖出来似的,“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汪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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