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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斯德哥尔摩患者 014 ...

  •   他看了那么久的电视,终于自己也上了电视。
      还成了本地一档还挺出名的法制节目的主角。
      在他们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城市,这样的刑事案件,很容易就发酵成大新闻、大事件。
      更何况是本就很容易引起关注的少年杀人事件,更还与最近的舆论大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
      只不过说过愿意‘说出他们想要的真相’的他,对主持人和台下记者的一系列发问,一概都采取听而不闻的态度,只就窝在那张单人沙发里沉默地享受着逃离那处监室的片刻,不止是手腕上的自由,还是精神上的自由,一直到他们说,他要再什么都不说,就只能取消这期节目,并让警察送他回去了,他才略微笑了笑,“别取消啊,我说,我现在就说。”。
      他们听见他们的话目中都是一振,继而又想问出那句让他极其厌烦的话来,“是不是王景舒教唆、抑或者是诱导是杀害赵捷的?”,就抢先说道,“不过我不喜欢提问,我只想自己说。”。
      没什么意外,他们同意了。
      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无意偏扭过头的时候,却平台侧边看到了大爷爷大爸他们——他们终究是把他们也‘请’过来了,看那身后这时候还站着几个警察的样子,但凡他说出那句肯定的话,直接就能现场抓捕了——此时也正忧虑担心地看着他,他并没有予以回应,甚至装作全没看见,只就转头看了看台下——
      那下边满满的人,和摄影机器一样,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面孔,其间闪着幽深的光亮,要不是他所在的平台上足够明亮,直让他怀疑他可能已经将自己撞下地狱了,他最终还是要去的,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解释一些事情。
      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大概理了理思维语序,以期话语不卡壳,逻辑不混乱,继而才再摆出一副混不吝的神色,无聊地掏了掏忽然有些发痒的耳朵,慢慢地说道,“我那个比唐僧还要烦上千万倍,一天至少要念十遍让我好好念书的紧箍咒的大爸,总算让我被迫地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叙事原则和叙事方式,虽然没有学的多好,但至少能让你们能听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从这种程度来说,我还是有点感激他的。不然我纵然是做出再怎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跟你们表达不明白,你们都听不懂,你们也就没法给我喝彩惊叹了——”。
      他说完这几句引言式的废话,那主持人忍不住插话道,“听起来你并不喜欢你的——‘大爸’?”。
      这两个字是有刺么?怎么听他说得那么别扭呢?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脸上大概聚拢起一个厌烦的表情,“也没有不喜欢啦,就只是很厌烦而已。”。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因为他真的很烦啊,也或许是老师的职业病,完全没有一点身为长期饭票的自觉,还本着有教无类的思想企图要将我教成个好学生、好孩子,真是笑话!要不是为了在他那混口饭吃,我才懒得听他说一个字。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样子多少还是得装装的。”
      “只就是现在小爷装累了,他们也发现我的真面目了,再不可能继续收养我了——”停了停继续道,“就算是他们愿意,小爷现在也不愿意了,他们已经穷酸到满足不了我的需求了,我这个曾经的小叫花子也看不上他们,是以,我也就懒得再装下去了,装乖也是很累的。”。
      那主持人见缝插针地问,“所以你愿意答应上我们的节目的原因是?”总算问了句有用的,他也就大度地不怪他多嘴插话了,“这个世界太没意思了,我实在活得太腻烦了——”。
      他正说着,那主持人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话没说完,他就向其投过去一个厌恶警示的眼神,果然就闭上了嘴,他就继续说,“总得想找点新的乐趣才行。”。
      “这么说来,上节目就是你找到的新乐趣么?”这主持人不遗余力地插话,真是让他觉得厌烦,极度厌烦,但他却还是忍住了,毕竟他必须得借他才能达到目的,所以对他还是多一点容忍比较好,很快也就过去了,“上节目不是我找到的新乐趣,而只是宣传我新乐趣的途径和方式——”说到此处,还得感谢一下那赵元谦,要非是他,他还没法想到利用这镜头和媒体来达成自己目的。
      “你的意思是?”
      他很是得意地笑了笑,“说起来,我本来还害怕我找到的新乐趣,会让我蹲大狱或是吃枪子来着,给我吓得直撞墙,差点就死翘翘了——”他说着抚了抚额头上撞墙结痂的伤痕,“但我听他们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叫那个什么,哦对,‘无刑事责任能力人’,也就不用蹲大狱或者吃枪子啦,既然不用那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现在被关在监室里又没法继续我的新乐趣,你们不是要采访么?那我就大度地告诉你们吧,反正就算你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我又不用负什么刑事责任,说白了,即便是我承认故意杀了人,你们拿我也没什么办法——”。
      他听到底下观众传来一阵唏嘘议论,不用仔细去听,也都知道在说什么了,他并不在乎,而他在乎的人,他根本不敢转头看,就只是固执地拧着头,隐约听见工作人员劝阻拦挡的声音,心内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主持人听着脸色也不由一变,又问,“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你是故意杀害的赵捷是么?”。
      他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到呢,你着什么急你?”,又再转向台下,挠了挠脑壳,笑道,“前段时间以我为主角的‘儿童虐待’事件,想来你们都知道吧?关于是谁向福利院举报的呢,我和你们的想法却不相同。在我从一院逃出来之前,我一直都以为,那个举报人,是我那大爷爷,啊,就是王景舒。”。
      下边果然乱成了一团,说的大概都是哪有人自己举报自己的一类话,他就笑,“怎么没有呢?人嘛,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一害甚于一害,那他肯定会选择更小的那个伤害——”。
      “什么‘害’,还能比‘虐待’事件带来的‘害’大?”顺理成章的疑问,之于其它议论他决定置之不理,只专注于他希望的疑问,回头指了指自己,“我”。
      在一片闹攘中笑问,“你们都不好奇他为什么打我么?可还不是一两顿,而是——”他作势掰着指头数了数,十个指头不够用,就一摊手放弃了,“数不清了——”。
      “不是因为疾病使得其性格暴躁易怒”主持人回问,顿了顿,“又或者,本性就是如此。”大概是因为大爸那事。
      他笑着摇摇头,半晌才说,“你们说他教唆我,那是高看了他,也低估了我。”。
      “我就没见过比他、他们吧,四个人都一个样,真不愧是一家的,就没见过比他们更好哄骗,更好欺弄的人了。”他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说什么他们都完全信任,做什么事都全力支持,一点防备心思都没,真是白活那么大人了。”。
      “这又是怎么说?”这主持人又问。
      “他,就是王景舒。”他的语气很不屑,但实际是,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这名字也是你叫的!大爷爷一定要气死了,但他除了强装没有其他办法,“当年工作室开不下去后,不是到白桥村改了个学校么?我呢,一个没地方可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混混,平日里不是偷摘别人家的蔬菜果子果腹,就是偷吃别人家的鸡鸭鹅狗解馋,因此附近村里的人都不是很待见,光不待见,像我这样的人也无所谓,主要是各家都把东西看得贼紧,根本偷不到一点儿,只能每天饿肚子。后来正好误打误撞跑进了他建盖的学校里,在偷吃完了那里养的鸡鸭之后,就干脆偷了身校服,打算翻墙去食堂偷吃,结果被撞个正着。”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他问跨坐在墙头的我,‘怎么不走门?’。我就胡编乱造,‘来晚了,不敢进。’。他却冲我笑,‘下次走门,免得摔了。’,又将轮椅推到墙根下,做出伸手要接我的样子,我没理会他从墙头纵身跳了下去,正想着随便跑进个教室躲开这人,反正看他这样子肯定追不上我,却不想刚一抬脚,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就听他笑着问,‘饿了?’。我胡说,‘是,赶着来上学,没顾上吃饭。’。这人还笑着夸我,‘倒是个好学的’,又推了轮椅往前走,‘跟我来食堂’。”。
      “我就跟进去饱餐了一顿,吃完了他问我名字,我就随便胡乱编了个,‘陈兵’,他就叫了一遍我这假名字,又说,‘吃饱了吧,去上课吧。’,我哪里有课上?要我上我也不上,从食堂出来,趁他不注意,又翻墙走了。”
      “后来,就彻底混进了学校,当然肯定不会去上那破课,只在发饭票的时候凑过去,打了饭吃干净了,随手将盘子扔水池里,就又翻墙走了。因为学校周末关门,我就又伪造了饭票,周五排三次队打三次饭,他也都给我打,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后来还说周末不闭校了,周末不回家的周五放学留下名字,食堂按着人头做饭,因此省了我在伪造饭票的事——”
      “啊,还有一件事,也正因为伪造饭票,我就学会了他的签字。因为那里去趟城里不容易,他就每个月都会发张单子,让学生轮流传下去,写一些学习生活中所需要的东西,最后让傅校长开车一起去城里买。但鉴于学生年纪都不大,对需要和欲望没有分辨力和掌控力,最后都会由他过一遍目,签了名字再交给傅校长。反正我都学会签名了,不止自己胡乱写了一些想要的东西,还唆使同学也写了很多东西,模仿他写上了名字,放在了傅校长的桌上,以此换到了很多我想要的非必要品。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如愿,但我还有其他的方法——”
      “因为从那以后每天都能吃饱了,但还是嘴馋,那单子上又不能写太多零食,也就起了偷钱的心思,想去村头的小卖部买零嘴的,一直安然无事了两个多月。后来有一回正偷的时候,傅校长进来了,问我怎么在他办公室,我就说,‘王老师出事了,我过来叫您。’。傅校长听完后急急跑出去后,我就拿了他口袋里的钱要跳窗走,又想着这回只怕要事发了,既然是最后一回,可不能白来,就又返回去,把他身上的几百块钱现金全给拿走了——”
      “我也因为这件事,大半个月没敢去学校,但后来钱花完了,还是饿得不行,就又跑去了,这回也很是不巧,王老师在前边操场看书,看见正要赶紧跑,却被喊住了,我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怎么半个月没来学校?’他问,我就胡编,‘我奶奶生病了,我在家照顾她。’。他着急地问,‘什么病?严重么?有没有去医院看?’甚至还要跟着我去家里看看,我急得赶紧说,‘不要紧,已经好了。’。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他又问,‘所以你拿钱是为这事?’。这理由都帮我找好了,我当然赶紧接着,‘是’。他叹了口气,耐心地跟我解释,以后如果有急需的钱的地方,可以跟他和傅校长说,不问而取是为偷,这种行为是不为法律和道德所允许的……”
      “后来又说了很多话,我反正一句没听进去,就只记得他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我,我一边一张张数着,一边在心里不屑地骂,‘傻缺,真好骗。’,又听他说要是有困难就来找他。有了这句话当尚方宝剑,我没少编理由从他那里拿钱,直到学校被举报关停。”
      “我当时想着,这么好骗的傻缺,我还去哪里再找第二、第三个?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就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他问原因,我就说我奶去年死了,家里房子下雨塌了,我现在除了学校没地方去,他丝毫没怀疑就信了——感谢我那从没存在过就死了的‘奶奶’。后来又被我后来那大爸小爸收养了,吃喝穿住就彻底不用发愁了,而且他们一家四个人都是傻缺,想要钱花了,随便编个理由就行了,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啊不,有一件事不滋润,就是他们非得让我念书,这其中以我那大爸最为坚持。”
      “非得给我送学校去,还见天地给我补习功课,我一点也不想念书,上课睡觉,作业乱丢,他就盯着我做,我死活不做,他就跟我耗,跟那恶霸地主似的,不让我睡觉,我没办法就只能做,做得不好,又还要拿笤帚打我手心屁股,一个拼音一个拼音,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给我教,他不嫌烦我都嫌烦,为了不上学,我就天天在学校惹事,不是故意迟到,就是上课打岔,或者跟同学打架,亲别的女同学,大爸一个月最少要被请二十几次家长,大爸在办公室被班主任校长说,回去我被大爸说,我就更烦他,特别特别烦——”
      “为了摆脱这麻烦,我想着应该搞出更大的事来,让学校直接给我开除,我就彻底不用去了,那些小打小闹是没用的,我就直接故意挑事跟同学打架,给一同学门牙都打掉了,又让他赔偿又让他道歉的,这回他都没说我,就只是问为什么打架?我嫌他烦,纯粹摆烂,冲他吼,‘因为我坏,我从根子上就坏,你能拿我怎么样?’,他果然拿我没办法,也没什么话说了,就沉默着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又哄我睡觉。还说,‘你不是本性坏,只是没人教你是非对错而已,我们都愿意教你。’,我就让他滚!”
      “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后来终于因为威胁班长给我传答案作弊被彻底开除了,终于达成了我的愿望,可我那大爸还不死心,又让我去白桥小学上学,还要在假期亲自给我教课,日子比之前更加水深火热,有一天可算被我死缠烂打地让他带我出去玩,在一院等待的时候,就遇上了之前那件同样很出名的事。”
      “我知道他们,特别是王景舒,跟那赵主任卓副主任有些过节,本来呢,想着站在他们这边,让他们高兴了,再好说不去上学的事,就不止将那卓立咬了一口,又将那两个人骂了一顿,还发挥自己坑蒙拐骗的本事,给他们要了二十万来。哪知道我这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回去居然被王景舒教训了一顿,说我不应该咬人,更不应该诈骗,还要我私下给他们还回去。我真是快气死了,想着小爷凭本事拿来的钱,凭什么还回去?我就是扔给狗,我也不还回去,直接扬撒到池塘里了,他们捡上来后,王景舒居然还他妈动手打我,说什么损坏人民币是违法行为什么什么的,小爷也都听不懂的屁话,小爷只就知道小爷屁股都快被打烂了,我当然不可能忍着这气,抓了池塘边王景舒钓鱼的鱼钩,把他打我那手掌用三只鱼钩刺了个对穿,‘老东西,我让你打我!’——”
      “基于后边发生的事,我就以为是他们大概是看透我了,直接给我举报了,让福利院的人把我带走,他们再不收养了,还跟我用上苦肉计了。”
      “在一院被关了一阵子,听是他果然没几天就被放出来回家了,心下实在气不过,就偷偷跑了出去,想跟王景舒算账,从保安亭拿了电棍,打算要他好看来着,却没想到看到了赵捷,听她口里说着什么让他也体验体验失去孩子的滋味的话,才知道他居然怪错人了,想到是这个老婆子让我没了吃饭的地,我心下来了气,抄起电棍就往她身上打,打完了才想起他拿的可是电棍,就对准她按下了按钮,一直看她抽搐着跌在地上才放开,然后我发现这抽搐真是又可笑又有趣,就在她又爬起来的时候,戳着她的头再按了一回——”
      “王景舒当时问我,为什么要按第二次,我心里想着,当然是因为有趣啊!这可比杀鸡杀狗什么的好玩有趣多了,可嘴上回的却是,她又起来了我害怕失手了,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还真信了,真是有够傻缺的——”
      “王景舒还让我过去看她的情况,我当然不乐意,就借着扶他的理由,故意地不去做。一直争持到了救护车来,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他说完了后,终于回头看了眼被工作人员死死拦在平台以外的大爷爷他们,却只是一眼,就不忍心看了,头仍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眼睛终究是不敢直视,只冷笑道,“我真是怎么都没想到,发生那样连我这种人都觉得恶劣过分的事情后,他们竟然还没想着放弃我,甚至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想着怎么救我呢?哎,他们怎么就是不明白,有些天生的恶与坏,后天是改正不了的。他们傻缺的,都让我觉得可怜,又可笑,更觉可悲——”。
      “你说的都是事实么?”满脸吃惊震愕的主持人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
      他并不回他的话,只道,“我还真是有些后悔了,以后可能上哪再找这、这四个傻缺去——”捧着手掌揉了揉两边僵硬酸麻的脸,才又慢慢地抬起头来,“以后我跟他再没关系了,那和我一样不是个好东西的赵捷,就当是我对他养我这四年多的报答吧。”。
      他转头笑看向侧台带他来的警察问,“我说完了,可以回去了么?”。
      “所以,你说的‘新乐趣’是什么?”
      他带上了手铐笑着说,“杀人喽”。
      然后就在一片惊愕中,跟了警察往台下走去,听见底下愤激的骂嚷议论——
      “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这么小杀人后,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得意洋洋的讲述,这种恶魔长大了得是什么样?”
      “凭什么未成年人就从轻处罚,放出去将来也是危害社会,这种从根上就坏了的人渣就应该用极刑!”
      “未成年人不能死刑,那就关到成年再死刑!”
      最后在一句,“死刑都不足以平复我内心对这小恶魔的愤怒和憎恶!”的话后,转头看向那说话人,笑道,“我也希望能死刑”,这是他的真心话,而且希望不要让他等太久,“可就是不能呢——”。
      说完后,被一个警察用力推了一把,“快走”,下台阶的时候不由一个趔趄,站稳后却不由得一笑,看来他的目的彻底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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