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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斯德哥尔摩患者 018 ...

  •   “我不是好孩子,我是小坏种,可坏可坏的小坏种——”。
      他说完后,低头揉着有些发疼的眼睛,师父俯下身来侧歪着头看他,似乎是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带着点笑音问,“哭啦?”。
      他立马抬头反驳,“谁哭了?”,他本来是没有的,可被师父这么一问,就还真的莫名其妙有些泪意,不住地往眼睛和鼻腔里涌,正在努力往下压制的时候,没防突然被师父忽然抱了起来,两手在他臀腿的地方托着,他也就顺着力道很自然地就搂抱住了师父的肩膀和脖子,“还是委屈了是不是?”。
      他其实也没有,但却无意识地点了点头,闷闷答应了一声,师父抱着他走到里边套间床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来,“首先,我向你表达我的态度和观点,真正的小坏种,可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小坏种,就凭你这么说了,你就不是真正的小坏种。”。
      “那就是还是小坏种呗?”真不真的,也没有什么分别。
      师父靠着懒人沙发,整个人放松下来了,也能腾出一只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呀,说你愚笨吧,又是个机灵鬼。说你聪明吧,有时候又是个小笨蛋。”顿了顿,笑道,“还是说,就是要师父我夸夸你呢?”。
      “师父夸我我肯定是开心的,可、可是——”
      “可是什么呢?”师父用食指轻轻拨开挡住他眼睛的一缕发丝——由于他的诸多‘祖宗’行为,管教连他的头都没剃,这半年多又长长了很多,都有些挡眼睛了,下回还是主动找管教给他剃了好了——温和地问他,“又或者,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他心底很是犹豫,他不知道师父到底对他了解多少,既希望师父不知道他那些恶行,又希望知道,准确来说,是知道还对他这么好,他也害怕去询问,怕本来不知道,他问了后,就知道了,然后就丢了他,让他回到以前的生活去,所以心底很矛盾,极其矛盾。
      但如果一直瞒着不说,这就是一颗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而且炸的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倒不如他自己来控制这个炸弹爆炸的时机,恋恋不舍地在师父怀里窝了会儿,“您看过我的节目么?”因为忐忑声音太小了,师父根本没听见,他就只得又说了一遍,说完后都不敢看师父表情,连眼睛都闭上了,哪知道师父带着完全不似是装饰出来的莫名声音问,“什么节目?”。
      “就是我进来之前上的那个本市的法制节目”
      “你还上过节目?”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师父的脸上探究了好一会儿,才可以十足地确定师父的确不知道,他一时不禁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刘、刘叔没跟您说么?”。
      “说什么?”
      “说、说我是个不可一世、自以为是的小坏种的事。”
      师父却说,“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什么节目,但也可以确定大刘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他就只是跟我这里打问过你的状况,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前倒没怎么谈过,因为他知道我不愿意去听这些事,你大概的家庭情况也是那天过来的时候说的——”。
      他‘哦’了一声,又问,“师父为什么不愿意知道这些事?是、是怕知道后对我们生出极致的讨厌和厌恶,然后连看也不想看见,更别提治病了么?”。
      师父笑了一声,“你说的,对,也不对。首先呢,我只是你们的医生,我需要了解和关注的只是你们即时的身体与伤情状况,说得更直接一点,你们在我眼里,就只是病人而已。你来我这治病,我帮你治病,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关系,其他与病情无关的事情,我不需要也不愿意去了解,去关注。”。
      “其次呢,是如果我提前知道你们的背景,那我在跟你们没有任何接触,甚至是都没看见你们的人之前,就已经对你们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而这判断只会干扰我自己的判断,或许是我这个人孤傲自大吧”说到这里,插了一句,“都给自己孤傲自大到这偏乡僻壤来了”后才又继续说道,“我就只相信我的判断,通过我们不断接触相处后,得出的不为他人影响的,我自己的判断。”
      他听了一阵,又问,“那现在要是您看了,会对、对您的判断有影响么?”,出乎他意料的,师父直接地说,“当然有,我们都是通过对一事物不断的深入了解,来不断修正自己的判断,修正自己的认知的——”。
      这一段话的中心思想,可以概括成一个字,‘有’。
      听到这里,他就已经后悔了,不应该说起这个的,就想赶紧绕过这个话题,却不想师父说,“既然你这么想我看你那节目,那我就如你所愿看看好了。”。
      在他的一声“不要——”里,师父一边问着,“什么节目?哪一期的?”,一边拿了遥控器,就要打开里边那个超大的液晶屏幕,这还是这边的管教怕师父在这里无聊(到再跑了),凑钱给师父买的,用这么大个屏幕回放的‘黑恶历史’,他不如真如课本所说的‘以头抢地尔’算了——
      但他总算运气好了一回,那液晶大电视它,坏了,“坏的好——”,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师父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再次问他,见他不肯说,就皱眉催促他,“快说”。
      “师父——”
      “还是没学会‘求真务实’四个字是不是?”在师父的目光瞟往外边的时候,他就立马说了那节目名称,“哪一期的?”,这个他是真不知道,师父也信了他了,但立马就给刘叔发了条信息询问,最无语的是刘叔秒回,还问,‘舍长不是从来不看这些么?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师父在搜到节目点开以后,小窗听着上边的广告,顺便回了刘叔消息,“我徒弟让我看,我当然要看了。”,然后回过来三个字——哈哈好。
      刘叔倒是哈哈了,他不哈哈了,他头一回觉得广告太短了,要不再放几十分钟吧,眼看师父点了全屏开始看了,他也不敢抓起师父手机扔了,就只能忐忑煎熬着等着审判,但在师父给他扔出去之前,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机会,跪坐在师父跟前,悄咪咪用手指捏住了师父的一点衣角——
      没有用,他知道,但他还能怎么做?
      他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等待着审判,几乎都快背过气去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节目,像是活活凌迟剐割了两天一样,但师父的反应是他到死都没可能想象到的——
      这么严肃沉重的节目,师父看得,前仰后合的,笑的,是的,你没听错,笑的,一点形象都没有,他严重怀疑师父被他‘吓’得精神错乱了,“怎么了啦嘛?”。
      “你要再大一点,就能骗过我了。”师父说着,顺手将他揽在了怀里坐着,让他和他一起看,“有什么好看的嘛——”师父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将进度条往前划拉了一下,指给他道,“人小鬼大的,多可爱呐。”。
      他对此感到生气,“我、我的演技就这么拙劣么?”。
      “不拙劣啊,可好了呢。你以后出去了,我给你找个像不良少年、混混老大之类的角色来演,还可以赚点零花钱——”
      “您一眼就看穿了,有什么好演的嘛!被人骂还差不多——”
      师父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对他形成了强烈侮辱的眼泪,这还不够,最过分的是,还说要下载下来,保存在手机上,以后无聊或者郁闷了看——
      但总算还记得敷衍地安慰他两句,“我能看出来,不代表别人也能看出来。”,然后点到评论给他扫了两眼,“你看,看不出来的大有人在。”等他真的想看评论的时候,又啪地把手机关了,随手扔到床上,“恶评,咱不看。”,又抱着他摇了两摇,“你师父我好歹也是医学法学心理学三料博士后耶,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别人可不得说我学术造假了——”。
      他因为这句话的其中四个字眼角抽搐了一下,一点解除后顾之忧的笑容也缥缈了去,师父也看出来了问他,收了笑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还是不愿意跟人去谈论这些事,哪怕这个人是大爷爷他们之外与他最亲密的师父也不很愿意,只就抿了抿嘴角问,“您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
      “我是杀人犯呐——”
      师父顿了一下,然后如先前那般抱住了他,这样面对面的姿势,也就被迫地与师父对视,紧接着跟他说,“我的格斗成绩,当年可是全系最优。”,他那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师父笑道,“怎么?不信。”。
      他是真的不信,但也不好太直接,就只说,“您这斯斯文文的,怎么——”。
      师父笑道,“傻小子,没本事的人才咋咋呼呼,有真本事的人,才不需要张牙舞爪得虚张声势呢。”。
      他想起了大爷爷,继而认同了这句话。认同之后,就自闭了,好家伙,就他是个小菜鸡,啥也不是,那‘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的人,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难怪师父的藤条那么难挨呢?就那还是无限放过水的吧?
      在他的吃惊,难过以及自闭之中,师父又淡定地吐出几个字,“解剖与毒理,同样也是。”,又极其温和地歪头笑着说,“你要敢跟我动手,我有的是手段和方法,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何止是‘哭’,那简直是死了连骨头渣都不剩留——
      乖乖隆地咚,他这是认了个什么师父啊?在这样的师父面前,除了卖乖没有别的生存方式,“师父我乖,我肯定乖,您别给我解剖了,更别毒死呀——”。
      师父拍拍他的背,作出严肃脸道,“嗯,你听话,我就不给你解剖,或者毒杀。”,说的他不由一个激灵,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挨靠着,过了会儿又问,“那您怎么会来这里呢?”。
      师父笑叹了一声道,“因为,我曾经以为,作为法医,检验结果就是一切,可却没想到检验结果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他问,师父说,“这么说吧,他们需要的结果,不是它事实上的样子,而是需要是的样子。”但估计看他还是不十分懂的样子,就笑道,“总之,就是我不愿意去做成他们需要的样子,然后就跟我的顶头上司产生了一些矛盾,借用他的话说,就是年轻人锐气太盛,棱角太尖,自以为是,不懂变通,欠摔打,缺磨炼,就请缨来这里摔打磨炼了。”。
      “那您现在改变了么?”
      “我是怎么教你的?”
      “求真务实”
      “对,求真务实。”师父说,“我经年所学,只就能做到传达逝者真实告诉我的信息,做不到传达他者希望我传达的信息。如是第二者,想来有更多人能比我做的更好。我就在这里和你们这些孩子相处也没什么不好——”。
      他于此还是半懂不懂,想了想又问,“那您为什么要收了我这样一个跟‘求真务实’四个字完全反着来的徒弟呢?依着您的性格不该对我这样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深恶痛绝避而远之么?”他终于还是没法完全安心,需要追索明白,不然老觉得抓在手里的人,在将来的某一时刻还是会抛他而去。从前的他好像还没有这么患得患失,但现在经历了那些事后,他迫切地就想抓住他身边的人,死死抓住,怎么都不放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跟前的稻草那样。
      师父大概也察觉到了,余光看了看他抓着他肩膀的手,口里说,“因为你跟我见过的所有弄虚作假者完全不同,换句话说,你是我见过最不讨厌的弄虚作假的——惯犯。”又看他笑道,“而且看你不遗余力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好笑么?”他插话问,“嗯,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心疼。”。
      师父点了点他的脑门,“真想知道你这边是什么?”。
      他想起刚才‘解剖’的话,不觉吓了一跳,“不要,不要看,里边啥也没有——”师父似乎没有听见这一句,只自顾自道,“有时候觉得你真不像一个孩子——”。
      他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心下正捉摸着,“你的家人很了不起,他们将你教的很好。”。
      “前半句我极力赞同,后半句却不敢苟同。”他立即就说。
      师父在他悬空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妄自菲薄”。
      他捂着发疼的屁股,兀自回想着他背诵的成语字典关于这个成语的解释,确定了它是一句批评,师父拿开他的手,给他轻轻揉着道,“而且,我并非是完全要否定或改变你的行事主张处事原则,而对你所要求的求真务实,也只是在我跟前能够做到,说白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处世观,如果我强加给你,那反倒是我的问题了,只就希望你至少在我跟前,可以直言不讳无所顾忌。至于在其他的人跟前,我并不强求,都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和决定。”。
      “只就,我是你师父,不想看你受委屈,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可懂得?”他点了点头,师父又说,“除了替你解决一些问题,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逼你改变你固有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毕竟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跟前,替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也不应该让自己受委屈,知道么?”。
      他对此很有些疑惑,“委屈周全,息事宁人不对么?”。
      师父两道眉毛皱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谨慎,“从我的角度来说,不对。”,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可能和他的家人有关,“我永远从事实情况出发,由此事实引出的责任,是谁的,就该由谁承担;由此事实带来的后果,还是,是谁的,就该由谁承担。”。
      “物不得其平,则鸣。如果遭受到不公正,就应该发出不满的呼声。如果连你自己都不为自己遭受到的不公正发声,你又能指望谁能替你发声呢?一味的忍让妥协,不仅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还是在纵容助长这种行为的再度发生。说得严重一点,这就叫姑息养奸。”。
      “另外,我们不止要为自己的不平发声,能力所及之处,更应该为别人的不平发声。”又说,“你还太小,至于这两者,我都不对你强行要求,只就必须求真务实,是什么就是什么。
      “至少在我跟前要是。”
      “那他们要是事后报复呢?不是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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