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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斯德哥尔摩患者 005 ...

  •   相比从前他怎么都从大爸身上看不出来小爸所说的温和耐心的性情,大爷爷简直是将温和耐心这一词汇发挥到了极致,特别是对于他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来说,那种情绪稳定到了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
      哪怕全家所有人都在烈火轰雷鸡飞狗跳,大爷爷永远都是那副心平气舒从容自定的样子,是那种他觉得他背的所有关于描述平静从容的成语,全都都加上去还觉得不够的地步。只要大爷爷在,他就觉得安心,天塌下来都不害怕的安心。又或者说,大爷爷是他们一家人的天。
      可当有一天,他发现他家的天塌了。
      他亲眼历见了这件事。
      而这只是他跟林依说了他们要搬家的第三天。
      因为他在家里实在待得无聊,反复保证了他一定会乖乖的,才求得了大爸的同意带他去城里,大爸要去昭和第一人民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师的岗前培训,到一院后就让他先在一楼的门诊大厅自己待着,并说是小爸忙完学校的事很快就过来了,等他培训结束他们再带他去市场上逛逛。
      苏荧光答应了真就乖乖地等着,直到偶然见到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人,还是因为一阵忽然的哄闹。
      “你这样的人需要治什么病?我们这里多的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实在腾不出人手给你这种人治病。毕竟就只是治疗被你害过的那些人,都已经足够我们这些人忙活的了——”
      他耐不住好奇心就站起来看了一眼,却就愣住了,一堆人忽然围住的,竟然是,是他的大爷爷和小爷爷——
      他就要跑过去,却听是有人喊他,他回头,才道是小爸,就和小爸一起过去了。
      他们费劲地挤到了大爷爷的轮椅跟前,见到了先才听见说那些话的人,他并不认识,但旁边的人的脸,他却觉得异常得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是在新闻上看到过的精神卫生科的赵主任。
      他们在那里听了好久,才在大爸也下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大概地弄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委。
      似乎他们所有人,都低估并忽略了一个坚毅至强悍的人,后半辈子都完全没法自理的痛苦,这痛苦没有从表象上显示出来,全部被压抑在了身体以内,创伤后应激障碍之外,就又生出了焦躁抑郁的副症,还有一些身体疾病,例如心血管疾病以及睡眠饮食障碍等等——
      那散落在地上的病例单上,写的病情足足有几十行,其上都是一些,比如像‘侵入性被迫再度体验创伤’、‘激惹反应’一类他完全看不懂的内容,但最终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死亡/毁灭强迫’上,然后实在地怔住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心理治疗师,大爷爷早即察觉到了自己这种情况,也在积极地寻求治疗,从当年小学被查封以后,基本每周都在小爷爷的陪同下,在昭和第一人民医院精神卫生科进行着心理治疗,心理医生是荧光之光关门以后就转到这里工作的刘淅师爷找的一院最好的。
      只大爷爷跟他们说的是康复治疗。
      他们,指他和小爸,又或者只有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大爸发现的比他们更早一些,就正是要考康复治疗师的时候,因为发现大爷爷吃的药中间,夹杂着一些精神药物。
      可当大爷爷的治疗刚刚有所好转的时候,原本因为小爸的解离识别障碍而相熟的韦主任出国了,出国前在覃贺大师爷的授意下推介了他的学生,也就是赵元谦,做下一任的主任。
      赵元谦又引进了曾经的同学卓立做副主任。
      卓立一待上任,就用手上协调医师人员预约排期的权利,把大爷爷的治疗会谈给协调出去了——空降的科室主任,底下的医师除了服从安排别无他法,最终的结果,就是大爷爷这几个月都没能做‘康复治疗’。
      直到这时候情况愈加严重,在电话无法打通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让小爷爷带他来这里,找从前的徐医师做预约治疗,可还没来得及找到徐医师,就被卓立撞上,不止不允许,还借机羞辱了一番——
      当着一众围观的人群,还有因为刚一上任就引进了国外一种诊断治疗机器的,正受不知是邀请还是自发过来记者采访的赵元谦,又将他之前都听见的话对此时着围上来的记者以及病患家属重复说了一次。
      于此,一边那赵主任,啊呸,那赵元谦除却于身边助理低声说了句“你去帮我拿个东西”的话以外,从头至尾都是不置一词,只是抬手扶扶鼻梁上的眼镜,带着矜持的笑容低眉听着,那卓立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般,更是盛气凌人道,“……把你用来害人的工作室和学校关了,身边没有侵犯的人都急出病来了?你这好徒弟不是一直在呢么?怎么?这么快就看腻了?”。
      苏荧光转头看了眼他身边的大爷爷小爷爷大爸小爸,对此都没有一句话,脸上甚至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就眉头微微地皱着,通身都流露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修养。
      可很不幸地,他苏荧光这种野狗出身的人没有这种修养,于是就不顾小爸的叫唤,径直走上前去,在离他们两三步的地方站定,然后抬起头来,摆出一副天真的笑,问,“叔叔,你是鹦鹉么?”。
      那卓立脸色略微变了变,神情带着一点疑惑。
      苏荧光好心地解释道,“只有鹦鹉才会一遍一遍地重复一句话哎!”。
      苏荧光见卓立因为他这一句脸上隐隐带上了怒气,却又不好跟他这么个孩子计较,只暗暗咬了咬牙,惹得他一阵好笑,又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道,“又或者,叔叔这么早就老年痴呆了,自己刚说过的话就记不住了哎,要是忘了的话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好了。”回头看了眼围观各色面孔神情,“我看他们都记住了,也就不用我再说了,我就给你一个人说吧。”说着直接走到卓立跟前,摇着手臂招手道,“叔叔,你低一低头,我够不着哎。”。
      “不用——”那卓立眉宇间透露着难掩的厌恶对他道,苏荧光皱着小脸坚持道,“我就要说!”。
      “荧光——”苏荧光听见大爸叫他,回头笑道,“大爸您等等,我说完就回来。”就冲向卓立道,“你快点呀,大爸还等我呢!”。
      卓立看了眼围观的人,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继而发出一声闷哼,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对着牙齿上沾着鲜血笑得格外欢快的苏荧光,没忍住怒声气道,“你小子是狗吗?”。
      苏荧光也并不气恼,只睁大了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就叫二狗子来着——”心中暗道,小爷没给你咬掉就不错了,啐了口里的血,冲其吐吐舌头,跑回了大爸怀里,双手搂了大爸的腰,抬头巴巴道,“我知道错啦,我们回家,您再教训吧,好不——”他的话都没说完,那赵元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文稿,却是原先被支使去的助理拿来的,“昭大出版社的殷编辑最近给了我几份书稿校改修正,我就只随意看了几眼,已经发现几处基础文法格式错误,其中理念观点更皆或已过时,或已为证伪,错漏之多,实在无从修改。”语气顿了一顿,又自笑道,“这书稿若是就这样出版,这作书之人,才是真正地晚节不保,作为这作书之人曾经的仰慕者,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局,是以,还是希望这作书人能自己收回这投稿,保全自己名节之外,也是为匡正学术之风做出一份贡献与努力。您说呢?”。
      “我也是看您如今身体情况多有不便,来这里一趟也并不容易,就也不愿意您为此再跑一趟,才想着这时候就正好给您——”。
      “你什么意思?!”苏荧光见大爸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出声,却被大爷爷抬手拦下了,稍略一笑,伸手接过文稿,微微颔首道,“多谢赵主任指教”,并于那卓立,“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你们师徒可是将学术造假这一套玩的得心应手,你扪心自问,当年若非是因着你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他王景舒暗中搞的许多小动作,KCL的项目最终选定的人会是你傅元年么?”以及“如今已经不是你王景舒一手遮天的时代了,这样错漏百出狗屁不通的文稿,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误人子弟了吧?”等一类话语,听而不顾,只就驱动轮椅正要离开,“我们走”,却听那赵元谦忽然问他,“你叫——荧光?”。
      苏荧光听言回头看了过去,“我是叫苏荧光,怎么了?”。
      “荧光?萤火之光?”
      苏荧光见赵元谦同一边的卓立对视一眼后,都不明何意地一笑,卓立捂了捂耳朵冷笑道,“你王景舒还当真是贼心不死,当年的工作室、希望小学,甚至最近的公众号,都被好心人举报关停封禁了,竟又把主意打到这孩子身上来了?你真就饥渴到连十来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是么?”。
      苏荧光听到这话,使劲从大爸怀里挣脱出来,一边拿着小爸刚给他的纸巾擦着嘴,一边慢慢走近眨眨眼睛问,“你说我么?”,见卓立带着轻微怯意的眼神看回了他,却是不置可否地只是看着,就问,“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卓立随着他走近,情不自禁地不住往后退去,直到赵元谦低咳了一声,才猛地停住脚步,看向了他,换了套语气道,“你还不知道吧?那衣冠禽兽收养你,可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他追问,“而是什么——”,卓立又道,“是为了以后欺辱你。”。
      “什么叫‘欺辱’?”苏荧光更近了一步问道。
      “就是——”
      “就是什么?”
      “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这些,总之就是会伤害你的意思就是了。”
      苏荧光“哦”了一声,又疑惑道,“可是他们给我饭吃哎——”。
      “他给你这些小恩小惠,正是为了以后更加名正言顺地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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