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许曳晴》莉齐儿

10、3-2

　　无比漫长的十分钟后，飞机终于在暴雨中成功降落东京羽田国际机场。直到飞机稳稳地在跑到尽头停下，许曳晴才从惊魂不定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她松开聂伦峰，只见他的手背上有四道深深的指甲印，好像被猫挠过似的。

　　“对不起。”她干咳两声，心中一阵尴尬。“刚才气流颠簸，我有点害怕。”

　　聂伦峰没什么反应。安全带信号灯熄灭后，他起身，先帮许曳晴把她的行李从头顶的行李舱中取下来，然后有条不紊地依次扣上西装扣子：“我先回去拿箱子，稍后在行李领取处汇合。”

　　说完，他便转身朝商务舱的方向走去。

　　过完海关出来，许曳晴大老远就看到了聂伦峰瘦高的背影。他站在行李传送带前面，双手插兜，笔挺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许曳晴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

　　几声生硬的吱吱声响从不远处传来，行李传送带开始运转。一个个色彩不一大小各异的箱子从分拣口吐出来，井然有序地从旅客面前划过。许曳晴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行李箱，思绪又回到了刚才在飞机上的时候。虽然双脚已经坚实地踩在了大地上，但颠簸带来的恐惧仍像一团乌云久久停留在许曳晴的心头。她来回反刍着颠簸时那种惊恐心慌的感觉，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抬起头，看着聂伦峰问道：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刚才降落的时候，飞机要颠散架了，但是你毫无反应。”许曳晴的眼神显得警惕。她知道有些人并不害怕飞行，更有甚者甚至享受颠簸。但刚才聂伦峰在飞机上的表现，明显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冷静程度。当全飞机的人都随着颠簸抓紧扶手神色慌张的时候，聂伦峰仍然轻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许曳晴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气定神闲的人。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是在一档凶杀案纪录片里，凶手连杀了五个无辜市民，当警察举着枪闯入他家时，这人还在悠闲地吃着披萨，眉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是正常现象。”聂伦峰举起左手，上面依稀还有指甲的印迹，“你才比较可怕。”

　　许曳晴一时哑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聂伦峰淡然地说。他明明是在美国长大的孩子，却能如此精准地表达出这句中国古语的意思，这让许曳晴觉得有些惊讶。

　　她的大箱子终于转到了眼前。聂伦峰一把拎起她的箱子，带许曳晴打车前往花都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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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东京都港区的花都酒店有近70年历史，建筑风格和内部装饰处处体现传统日式美学。接待大厅使用了大量木窗栏和糊纸格子拉门，走廊墙上挂着的淡雅和式壁画，让人秒回昭和时代。许曳晴的房间在酒店最高层，正对橙白相间的东京铁塔。

　　入夜，窗外暴雨如注。只是洗个澡的功夫，东京铁塔已经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许曳晴换上睡衣，盘腿坐在书桌边吹头发。她留意到桌前的地板有些潮湿，顺着潮湿的方向望去，窗台竟然漏水了。雨水顺着缝隙涓涓流着，大有要在屋内流出一条小溪的架势。

　　她拨通了前台电话。

　　电话里，接待员连声道歉。他解释说，部分房间前几天刚更换窗户，尚未干透的胶水碰上特大暴雨，不幸出现漏水情况。酒店正在紧急安排新的房间给受影响旅客。

　　五分钟后，一名身着传统日式和服的经理出现在门口，对着许曳晴又是鞠躬又是道歉。他说目前客房全满，暂时没办法给许曳晴安排新的房间。但他们可以送许曳晴去花都酒店位于足立区的分店，费用全免。

　　足立区东京的最北边，就算是好天气，从这里过去也得四十多分钟。现在外面仍然暴雨倾盆，许曳晴提议先拿几条大毛巾堵住漏水口，将就撑过这一晚。

　　大堂经理坚决不同意。他严肃表示，雨势风势都在加大，窗户随时可能被大风吹落。出于安全考虑，酒店一定要送受影响住客去足立区分店。

　　无奈之下，许曳晴只能去敲聂伦峰的门。

　　“怎么了？”

　　聂伦峰打开门，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此刻正穿着印有酒店LOGO的白色浴袍，湿漉漉的头发上残留着晶莹的水珠。

　　虽然只是一秒钟的功夫，许曳晴还是从那件宽大的白色浴袍领口处，看到了聂伦峰若隐若现的胸肌。她迅速挪开目光，心跳莫名快起来。过去这一个月，聂伦峰每天都是一身西装出现在办公室。西服把他的身型衬得宽阔挺拔，加上1.88的身高，走在中环的街道上尤其出挑。李远就很羡慕聂伦峰的身材，说他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才能维持得这么好。许曳晴不以为然，她撇着嘴说：

　　“这都是裁缝的功劳，但凡是定制西服，总能最大化凸显男人身材。”

　　“你换个人试试就知道了，再神通广大的裁缝，也拯救不了一摊肥肉。”李远耸耸肩。

　　此时此刻，许曳晴莫名响起李远的这番话。她不得不承认李远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聂伦峰的确身材很好，而且一看就是那种勤于做身材管理的男人。

　　不知道他一周去几次健身房，都喜欢做哪些项目？

　　许曳晴默默地想着，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思想开了小差，于是掐着耳垂把思绪牵了回来：

　　“我的房间窗台漏水，酒店说现在没有空余房间，需要我去足立区的分店住。”

　　“足立区太远了，”聂伦峰皱皱眉头，看向酒店经理，“还有其他方案吗？”

　　酒店经理摇摇头，并再三重申酒店强调住宿安全的主要性，出于安全考量，他们今天一定要送许曳晴去足立区分店。

　　聂伦峰思忖片刻，转头对许曳晴说道：

　　“你把行李拿过来，今晚睡我这里。”

　　许曳晴倒吸一口凉气。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聂伦峰的房间。大床房，有且仅有的一张两米大床横在房间中央，被子的一角已经被掀开，四个硕大的枕头凌乱地挨在一起。床头，一盏台灯散发着幽幽的黄色暖光。

　　他就不怕她回去向人力举报吗？入职前两周，许曳晴一直在做各种PTS的各种合规培训，其中有一大项就是关于职场性骚扰。培训视频上恰好就有这么一个例子，有上级借出差之便要求下级同睡一个房间，这是典型违反职业道德和滥用权力的行为。PTS人力资源部为员工提供多元化、保密的举报渠道。

　　“我去足立区的分店住。”聂伦峰把门敞开到最大，“你先去把行李拖过来”。

　　“哦……”许曳晴低下头，刚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回去拿个行李的功夫，再回到这件房间时，聂伦峰已经换好了衣服。窗外，暴雨愈发猛烈，雨水击打着窗户，扑啦啦的声响好像放鞭炮似的接连不断。许曳晴和聂伦峰彼此沉默地收拾各自的物品，房间内簌簌的整理声像连绵不绝的寂寥蝉鸣。突然间，一阵滴滴声打破寂静。

　　聂伦峰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接连嗯了好几声。挂断后，他告知许曳晴，明天的开幕仪式因天气原因将提前到八点钟举行。

　　“虞鼎安排了接驳车，七点半会在楼下大堂等。”

　　“那明天楼下见？”

　　“我就不过来了。”聂伦峰合上行李箱，抽出拉杆，“我明天早上六点直接从足立区出发，我们在工厂碰面。”

　　他转身正要离开，一身和服的酒店经理再次出现在门口。经理手里拿着对讲机，先用日语对另一头的人快速说了些什么，然后满脸歉意地用英语对聂伦峰解释：

　　“现在酒店只有一辆可用接驳车，刚才已经送了第一批住户去足立区，现在要等候车辆调度，预计等候时间是一小时。”

　　窗外，整个城市已经被疾风暴雨淹没。滂沱大雨不知疲倦地击打窗户，东京铁塔完全消失在雨雾之中。许曳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再折腾下去，聂伦峰恐怕凌晨一点才能到安顿下来。

　　“OK。那我到大堂等吧。”聂伦峰拉着箱子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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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曳晴瘫倒在床上。一天奔波折腾下来，她感觉全身骨架都快散了。虽然晚上已经在酒店附近吃了一顿寿司，但现在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床头电子钟的面板上显示着11：47，她本想直接睡觉，但饥饿感好像一场飓风扰得肠胃不得安宁。她索性起身，披上外套，想着下去大堂的自助贩售机买点零食。

　　夜已深，暴雨却没有消停的意思。一出电梯，噼里啪啦的雨声就直往耳朵里钻。早前人来人往的大堂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前台两位身着和服的工作人员坚守值班。许曳晴打着哈欠朝贩售机的方向走去，刚转进走廊，她就愣住了。

　　空落落的走廊里坐着一个落寞的背影。他低着头，手里把玩着手机，腿边立着一个黑色的小型行李箱。昏暗的走廊灯打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怎么还在这？”许曳晴惊讶地走过来，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酒店不是十一点发车吗？”

　　“上一辆车在路上遇到意外，预计十二点才能到。”聂伦峰平静地说。

　　“没有其他可用车辆吗？”

　　“政府十一点发布了大雨特别警报，现在也打不到出租车。”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到足立区？”

　　“大概一点半。”他站起来，向下抻抻手臂，脸上显得很疲惫。“正好你下来了，我的备用充电宝还在房间里，我能上去拿一下吗？”

　　“等我买一包薯片就上去。”

　　“我来吧。”聂伦峰在贩售机上一通操作，两袋薯片掉了下来。他把一袋递给许曳晴，另一袋则放进了自己包里。许曳晴跟着他上楼，看着他在书桌上找到充电宝。等他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许曳晴忽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聂伦峰回过头来。

　　“今晚你也睡这里吧。”她看着他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