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许曳晴》莉齐儿

18、5-2

　　“男分析师什么来头？”

　　“原地出道吧。”

　　“长了这样一张脸，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做金融？”

　　“我是星河娱乐的制片人，看到留言后请与我联系。”

　　五一假期后的第一个星期一，由聂伦峰和傅希童合拍的第一届投资者大会宣传视频在各大平台同时发布。视频发出后不久就收获了上万播放量和百余条留言。但留言的重点是大家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那洋洋洒洒占据了好几十页的评论里，90%都和聂伦峰有关。一部分人大张旗鼓地喊老公，另一部分人要聂伦峰模仿那个卖柿子的村支书做宣传，还有人直言让聂伦峰不要浪费天赋，今后的娱乐圈势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些人都疯了吧……”许曳晴感到不可思议，“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还好你晕船，”李远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维生素D放在手心。他抬起头，信誓旦旦地看着许曳晴说：“要是你和Paul合拍这个视频，评论区肯定会网暴你。”

　　“为什么网暴我？”许曳晴一头雾水。

　　“网暴你配不上帅哥呗。”

　　“我也没那么丑吧。”

　　“就算你比刘亦菲还漂亮，也有人会说你配不上Paul。”

　　“那晕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Paul说你因为晕船而无法参与拍摄，所以他们才找了别人。”李远疑惑地说，“全公司都知道你退出是因为晕船，你自己却不知道吗？”

　　许曳晴一时哑口。明明是她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想到聂伦峰还想了个晕船的理由帮她圆过去。

　　“总之，”李远喝了一口水，咕嘟一声把药丸吞进肚子。“我听说视频传播效果非常好，DP很高兴，星期五他会请全体同事去兰桂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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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五点，PTS研究部的同事们三五成群地朝兰桂坊走去。尽管夜幕尚未完全降临，兰桂坊那条坡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声浪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欢腾躁动的气息在温热的晚风中流淌。聂伦峰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歪着头和同事有说有笑地走在最前面。

　　许曳晴心神不宁地走在队伍最后面。她四下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看什么呢？”李远好奇。

　　“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说着，许曳晴警惕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狭窄的街道上，几个工人正卖力拉着平板车，车上堆了几个硕大的银色啤酒桶。

　　自从在鸭灵号上看到维港岸边的矮个子男人后，许曳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她。去公司的地铁上，下楼买饭的时候，甚至此刻走在兰桂坊的街道上，她都觉得有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注视着她。

　　“你工作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李远神色严肃地看着许曳晴。“如果有需要，最好及时看心理医生。”

　　许曳晴笑着锤了李远一拳：“我还没疯。”

　　她本以为李远会一起跟她一起嘻嘻哈哈地略过这个话题，但李远并没有。他一把拉住许曳晴，两人在一家拉面店门口站住。

　　“我说真的。”李远一本正经地说：“PTS工作节奏快，压力大，之前就有同事出现情绪问题。我知道几个挺好的心理医生，可以推荐给你。”

　　许曳晴耸耸肩，避重就轻地回答：“没那么严重，我自己会注意。”

　　“马上快到端午假期了，可以请假休息几天。”

　　“虞鼎调查正在关键地方，我没空休假。”许曳晴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最近这两周，她在虞鼎的调查方面取得重要进展，一个新的疑点浮出水面。

　　2020年起，虞鼎报表里开始采用‘按市值计价Mark-to-Market’的计价方式。一般来说，这种计价方式适用于流动性高、市场价格透明的资产，例如不少金融机构和大宗商品交易公司都会允许MTM计价。但对于周期性较强的工业企业而言，MTM的计价方式会放大周期波动，造成利润虚高或者暴跌。五年前，虞鼎大张旗鼓宣布转型，一方面加大工业机器人业务发展，另一方面将大量闲置资金投入二级市场买卖股票、债券、基金等金融产品。因此这部分金融资产收益就开始使用MTM计价。也正因如此，这部分资产价值很可能被滥用。

　　她将这个发现和聂伦峰分享后，聂伦峰罕见地没有即刻否定她的想法。上周五，聂伦峰将这个发现汇报给了DP。当天下班前，DP特意把许曳晴叫去办公室，鼓励她在这个方向上深挖下去。调查进展得到大老板的肯定，许曳晴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缓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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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里，同事们已经三三两两入座，李远和许曳晴找了一个正对舞池的小圆桌坐下。眼前，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捣鼓电脑，说是为今晚七点的pub quiz（酒吧竞猜游戏）做准备。

　　许曳晴点完酒，一抬头，正好看见聂伦峰端着酒杯走过来。他穿着棉麻质地的淡粉色衬衫，衬衫袖口卷到胳膊肘的位置，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最近她和聂伦峰的关系有点生硬。越级汇报事件后，虽然聂伦峰嘴上说不在意，但许曳晴觉得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尽管调查正式开启，但聂伦峰仍旧是一副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这种不作为的作风让许曳晴很不痛快、她因此更下定决心，要把虞鼎查个水落石出。

　　“聊什么呢？”聂伦峰左手拿着威士忌，右手抽出椅子，十分自然地在许曳晴身旁坐下。

　　“在聊以前高中的事情。”

　　“有什么趣事？”他撸撸袖子，大有一副要专心吃瓜的架势。

　　“李远曾经是我们全年级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许曳晴给了李远一个揶揄的表情。

　　聂伦峰拍拍李远的肩膀：“可以呀。”

　　“都是以前的旧事了。”李远仰头喝酒，“以前的同学再见到我，估计都要认不出了。”

　　他的语调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自从许曳晴第一天加入PTS，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李远说话的语气变了很多。虽然李远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开朗爱笑，但许曳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把这种变化归结于李远在PTS的经历。毕竟在PTS这样的顶级投资银行，三五年的历练就足以把刚走出象牙塔的学生变成另一个人。

　　“当然认不出，”许曳晴接过话茬，笑盈盈地说：“你都变成西装革履的金融大佬了，气质变化不是一丁半点。”

　　“金融牛马。”李远纠正。

　　“才不是咧。”许曳晴咧着嘴揶揄：“我前几天看到你和Tina出席法国时装巴黎周的照片，可别说，你俩还挺登对，好像是一对明星去走秀。”

　　“甭提了。上次法国路演要了我半条命，遇到的投资人都很难搞。”

　　“那你呢？”聂伦峰冷不丁看向许曳晴。

　　“我什么？”许曳晴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李远曾经是全年级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他慢条斯理地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刀削般的侧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是呀。”

　　“全年级女生包括你吗？”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凝视许曳晴。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此刻，酒吧变幻莫测的灯光给这双眼睛描上深情的意味，许曳晴一时感到喘不过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聂伦峰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都觉得喉咙被人攥紧。

　　“当然包括。”她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曾经为了李远在台上跳舞。”

　　聂伦峰的眉毛挑了一下。

　　“那不叫跳舞。”李远笑着插话，“那时候我们一起主演英语舞台剧《白雪公主》，她穿着华丽的戏服在舞台上走了几圈。”

　　“你演白雪公主？”聂伦峰蹙眉。

　　“她是恶毒后妈。”李远纠正。

　　聂伦峰笑了，默默和李远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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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音乐声忽然高了起来。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在众人欢呼声中跳上舞池，高声宣布pub quiz即将开始。

　　游戏规则很简单，每队最多五人，抢答关于时政、娱乐、文学、体育、香港文化的五类题目，得分最高的队伍获胜。因为聂伦峰、许曳晴和李远正好坐在一桌，主持人便将三人组成一队，并让他们起个队名。

　　“咱们一定要起个响亮的名字！”许曳晴握紧拳头，跃跃欲试。“

　　“The best of PTS?”李远提议。

　　“好土。”

　　“Pub King?”

　　“太浮夸。”

　　李远没辙了。“那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许曳晴把目光转向聂伦峰：“你觉得呢？”

　　“我不想参加。”聂伦峰仰头喝了一口酒，“你们自己玩吧。”

　　他拿着酒杯想要离开，许曳晴一把拉住了他。

　　“你不能走。”她扬着脸，下巴绷得很紧，“我们这桌只有三个人就已经少得可怜，你再退出，我还怎么赢？”

　　许曳晴抵着聂伦峰的肩膀把他按在座位上，酒吧变幻莫测的七彩灯光滑过她那张势在必得的脸。

　　“不过是个小游戏，赢不赢有那么重要吗？”

　　许曳晴没说话。她加重手上按压的力度，上扬的眼睛气势汹汹。

　　聂伦峰叹了一口气。片刻后，他提议：“既然李远是你们全年级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我们这队就叫Jane’s prince charming吧。”

　　游戏开始。第一轮时政题，外国男主持用英文快速问道：

　　“美国政府于今年四月公布全球关税政策，自4月5日起向全球所有进口道美国商品加征多少进口关税？”

　　聂伦峰按铃：“10%。”

　　主持人：“Jane’s prince charming得一分！”

　　“哪位英国前首相1947年毕业于牛津大学并获得化学学士学位？”

　　“Margaret Thatcher。”聂伦峰又抢到一题。

　　“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哪一年结束？ ”

　　“1918.”聂伦峰沉稳应答。

　　许曳晴脸上笑开了花。虽然聂伦峰一副不愿意比赛的样子，但他上场后的表现可圈可点。许曳晴默默向聂伦峰竖起大拇指。

　　“美股常说的magnificent 7是哪几家公司？”

　　聂伦峰刚要按下抢答铃，一阵清脆的响声从酒吧后方传过来。拐角处的那桌坐了两男两女，按铃的是一个亚洲男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那个男生身上。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穿中环金融男常见的灰色马甲，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在众人的注视下，男生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当红的七家美股科技公司，替他们队拿下一分。

　　“还挺厉害，七家公司一点不差。”李远由衷赞叹。

　　许曳晴没有接话。酒吧里，音乐声、欢呼声和酒杯碰撞声连成一片，但许曳晴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男生的那张脸上。这张脸白了，胖了，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那曾经清瘦、黝黑的影子。

　　怎么可能？！

　　她闭上眼睛，过去五年的时光在脑海中一帧帧重现。她错失博士保送机会，拖着行李独自来到香港，博恩证券倒闭，她在PTS开始新工作。此刻，她正坐在兰桂坊的酒吧里，高低起伏的声浪提醒着她这一切真实无比，绝非梦境。

　　她深吸一口气，在震天响的心跳声里睁开眼。男生幽深的目光早已越过人海和喧嚣，精准对上了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