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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识字启蒙 ...

  •   承顺五年的盛夏,蝉鸣如同烧红的铁丝,在闷热的空气中疯狂地嘶鸣着。
      钱府特意辟出的西厢书房,窗棂半开,却透不进多少凉风。
      沉水香在紫铜博山炉里静静焚烧,逸出一缕笔直而凝滞的青烟,徒劳地试图压住那份由内而外蒸腾的浮躁。
      钱凌月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新绷紧的弓弦。
      她刚满五岁不久,鹅黄色的云缎袖口下,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正稳稳地悬着笔。
      她面前摊开的是《千字文》的描红摹本,细软的羊毫笔尖小心翼翼地舔过砚台里浓黑的墨汁,又屏息凝神地落在雪白的竹纸上,一笔一划,描摹着“天地玄黄”那方正端严的笔画。
      每落下一笔,她粉嫩的嘴唇便无声地翕动一下,乌溜溜的眼珠紧紧追着笔尖,那份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墨痕,连袖口沾染的一大块墨渍都浑然不觉。
      “天——地——玄——黄——”
      她几乎是用气声在默念,小脸绷得紧紧的。
      而她的同桌冯言夏,姿态就闲散得多。
      冯言夏比钱凌月小半年,但也快到五岁了。
      她同样握着笔,左手却支着下巴,眼神时不时就从摊开的《开蒙要训》上飘开,掠过窗外被烈日晒得有些蔫头耷脑的芭蕉叶,最后落在钱凌月那绷紧如临大敌的小脸上。
      冯言夏心里嘀咕:繁体字嘛,虽说笔画是多了点,结构也复杂些,但总归有迹可循,大半还能连蒙带猜弄个八九不离十,比当年背那些毫无规律的英语单词可友好多了。
      这些开蒙的功课,对她这个经历过高考洗礼(虽然成绩平平)的灵魂来说,实在没什么挑战性,好歹当年也是选的文科。
      只是她早已把这当作全新的一辈子了,只想认真过日子。虽然这些大半都会,但她还是刻意藏拙了,留意着钱凌月的进度,控制着和她差不多就行,免得显得太过突兀。
      一开始她是挺好奇古人学习方式的,但这新鲜劲儿一过,便觉索然无味。每日重复的描红、背诵,枯燥得让她眼皮打架。
      无聊,但又不好真睡过去。
      冯言夏的目光落回自己笔下。纸上那歪歪扭扭、忽大忽小、墨团洇开的字迹,简直像被一群醉酒的蚂蚁爬过。
      她脸皮微微发热,想起自己前世那手钱凌月看了都摇头叹息的“鬼画符”。
      也不能全怪她,从小没人管她练字,写成那样也不奇怪。
      不过她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丑的字,历任语文老师居然都没记住过她,这已经是什么超自然法则了吧……
      冯言夏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钱凌月。
      她还是跟个小木桩似的钉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仿佛屁股底下不是柔软的锦垫,而是烧红的烙铁。
      “天——地——玄——黄——”那认真的小模样,让冯言夏忍不住想逗她。
      算了,权当练字吧。
      她深吸一口气,敛了心神,学着钱凌月的样子,努力稳住手腕,屏息凝神,一笔一划,在纸上重新描摹起“人之初”来。
      “横要平,竖要直,捺要有力…”她小声嘟囔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里悄然滑过。
      最初几日,手腕酸得直抖,写出的字依旧难看。
      可渐渐的,那笔下的墨痕竟真的开始服帖起来,一日日显出些方正的模样,虽稚嫩,却已脱了最初的张牙舞爪。
      冯言夏看着纸上一天天进步的痕迹,心里也生出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原来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去做,真的能看到改变。
      …………
      承顺五年秋,蝉声在渐凉的秋风中偃旗息鼓,庭院里那株高大的梧桐飘下第一片微黄的叶子。
      冯言夏满了五周岁。
      贺由当初一句“童子功”的提议,如同秋日里一声清越的号角,被冯钰坚决地吹响了。
      习武场地设在冯府后园特意平整出的宽阔泥地。
      开头几日,冯钰再忙也要抽空亲自督阵。她褪去了平日的锦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靛青色窄袖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
      “夏夏,看好了!”
      冯钰的声音带着军营里淬炼出的金石之力,在清冷的秋风中格外清晰。
      她身形微沉,一个标准的马步稳稳扎下,双膝微曲,大腿与地面平行,脊背挺直如松,整个人仿佛生了根一般钉在地上。
      “下盘要稳,如树生根!气沉丹田,力贯足底!”
      冯言夏依葫芦画瓢,学着娘亲的样子,叉开小短腿,努力往下蹲。
      然而,五岁孩童的筋骨远未长开,双腿酸软无力,重心摇摇晃晃,没坚持几息,小屁股就忍不住往下坠,膝盖也直打哆嗦。
      冯钰温热宽厚的手掌立刻按在冯言夏单薄的肩头,微一用力,就将那因倦怠而偷抬起的屁股又压了下去,结结实实落回马步应有的高度。
      “沉下去!膝盖不能过脚尖!腰背挺直!”
      “嘶——疼!”
      冯言夏疼得龇牙咧嘴,感觉大腿内侧的筋像是被生生扯开,火辣辣的疼。
      她努力挤出个委屈巴巴的笑,仰着小脸看向冯钰。
      “娘亲,我才五岁呐……腿好酸……”
      她眨巴着大眼睛,试图用可怜攻势换取美人娘亲的一时心软,法外开恩。
      “夏夏听话,”冯钰语气柔软却不容置疑,眼神里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童子功就得从小压腿开筋,筋骨柔韧了,日后习武才能事半功倍。乖,再坚持一会儿。”
      她深知眼下并非太平年月,自己与贺由已然身处风口浪尖,冯言夏必须有自保之力。若长孙太后那座山倾颓,冯家绝对首当其冲。
      这份深藏的忧虑,让她督促女儿的决心更添一层铁石般的意志。
      冯言夏两条小短腿在宽大的束脚裤里筛糠似的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冯言夏心里那个憋屈啊!明明自己是穿越来的呀!怎么连个开挂金手指都没有,到了这儿,连个小小的马步都跟自己过不去?
      汗水洇湿鬓角,汇聚成滴,沿着脸颊滚落。她忍了又忍,终究飞快地抬手抹了一把汗。
      “又动!”冯钰的喝声立刻响起,带着一丝严厉,“马步要稳,心神要定!一点汗水就受不了,如何练得真功夫?”
      “腿酸嘛…还抽筋…”冯言夏小声嘟囔,小脸皱成一团,感觉大腿内侧的筋像是被无数根钢针扎着,又酸又胀又疼。
      “酸也得受着!痛也得忍着!”
      冯钰板着脸,眼神锐利,“筋骨不开,何谈习武?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立足?”
      冯钰事务繁多,指点完基础动作,叮嘱了要点,便将监督的重任交给了贺由。
      “阿由,你看紧些,莫让她偷奸耍滑,坏了根基。根基不稳,日后习练高深武艺,便是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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