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太后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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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顺六年的腊月，朔风如刀，刮过皇城高耸的朱红宫墙，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琉璃瓦上，发出凄厉的呜咽。
然而，皇城内外，却因太后长孙晏的寿诞，披上了一层虚假的繁华盛装。
朱漆宫门次第洞开，鎏金的请柬在寒风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迎接着鱼贯而入的勋贵朝臣及其家眷。
车马粼粼，环佩叮咚，浓郁的脂粉香与地龙炭火散发的暖意交织在一起，试图掩盖住宫墙深处无声涌动的激流。
太后的寿宴，从来不只是庆生。
这是她精心织就的一张无形巨网，网眼细密，目标明确：
稳固因皇党遮天而略显动摇的太后党羽。
拉拢那些对皇帝赵桓昏聩暴虐渐失信心、心生寒意的中立派臣僚。
更要在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间，试探那些看似稳固的中立派与根基已然动摇的皇党，看能否撕开一道可供利用的缝隙。
冯府的青帷马车在宫门外停下。
冯钰率先下车，一身绛紫色麒麟纹宫装，外罩玄狐大氅，英挺的身姿在厚重的华服下更显沉稳，眉宇间那份沙场淬炼出的锐气，并未被雍容华贵所掩盖。
贺由紧随其后，依旧是那身看似低调、实则处处透着世家底蕴的暗红绣金常服，只是今日领口袖缘压了银线云纹，更添几分内敛的贵气。
“娘亲！爹爹！”
冯言夏掀开车帘，灵巧地跳下车。
她穿着贺由特意为今日准备的暗红云锦袄裙，金线绣的蝙蝠团纹在宫灯映照下流光溢彩。
她颈间那挂太后赏赐的赤金盘螭璎珞长命锁与腰侧悬着的羊脂白玉麒麟佩交相辉映，腕上那只由金锁改制、样式古朴的乾坤圈金镯也格外醒目。
六岁的年纪，身量已显挺拔，小脸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微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亮晶晶地打量着眼前巍峨森严的宫门和络绎不绝、衣香鬓影的人群，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几乎是同时，旁边一辆更为奢华、缀着流苏的青帷马车也停了下来。
管事恭敬地掀开车帘，钱凌月被乳母小心翼翼地抱下车。
她今日果然不再是惯常的鹅黄，一身宝蓝色的杭缎小袄，下衬墨黑色的妆花罗裙，裙摆上用极细的孔雀翎毛捻成的银线绣着展翅欲飞的雀鸟，行走间光华流转，衬得她小脸如玉，粉雕玉琢。
发间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一下车，目光便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寻，看到冯言夏时，紧绷的小脸才微微放松，下意识想绞手，又立刻意识到场合，改为紧紧攥住了袖口边缘。
“钱凌月！”冯言夏几步跑过去。
钱凌月小声回应：“夏夏。”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冯言夏身后气场迫人、英姿飒爽的冯钰和温润含笑、气度从容的贺由，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见过冯将军，贺叔叔。”
钱世安也从马车上下来，一身崭新的五品文官服色，面料考究，剪裁合体，衬得他富态的身形更显气派。
靠着雷霆手段与惊人的商业魄力，仅仅几年时间，钱世安已从初入京城的外地富商，一路跃升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巨贾，“京城钱氏”的名号响彻四方。
当初花重金只买到一个皇帝随手丢出的九品小武官虚衔的他，硬是凭借雄厚的财力、精明的钻营和恰到好处的“贡献”，一路升迁至如今的五品文官实职。
许多原本瞧不起他商贾出身、武官低阶的官员，如今也不敢再轻慢于他。
虽不再是武官，钱世安却并未搬离西城。
一来与冯家有些交情，不忍女儿远离唯一的挚友；二来他早已嗅到西城这片武官聚集地的潜在价值——随着官品提升，他在这里经营人脉、打探消息、甚至做些“特别”的生意，都更为便利。
钱世安脸上堆着商人惯有的、圆滑世故的笑容，先与冯钰贺由寒暄：“冯将军，贺兄，同喜同喜啊。”
他目光扫过两个小姑娘，尤其在钱凌月那身价值不菲、彰显身份的新衣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钱世安转向冯钰时，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的敬意：“将军今日英姿，更胜往昔，真乃我朝巾帼楷模。”
冯钰微微颔首，语气沉稳：“钱员外客气。”
贺由则笑得毫无破绽，目光在钱世安崭新的官服上扫过：“钱兄这身官服，倒是衬得精神焕发，官运亨通啊。”
一行人汇入入宫的人流。
穿过森严的宫门，踏上漫长而空旷的宫道，寒风卷着细雪粒子，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在脸上。
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天光，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檐角蹲踞的鸱吻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怪兽，冷冷地俯瞰着下方渺小的行人。
冯言夏好奇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皇家禁地的肃杀与威严。
钱凌月紧紧挨着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呼吸都放轻了，显然对这森严压抑的氛围感到本能的畏惧，小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袖口。
…………
重华殿内，暖香馥郁，地龙烧得极旺，与殿外的严寒形成强烈反差。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雕梁画栋，数百盏宫灯将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金碧辉煌。
丝竹管弦悠扬悦耳，身着彩衣的宫娥如同穿花蝴蝶，步履轻盈地奉上珍馐美馔。
主位之上，太后长孙晏端坐于凤椅之上，身着深青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面容慈和，眼神却如古井深潭，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出世间一切波澜。
她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碧绿通透的翡翠佛珠，珠光温润流转。
皇帝赵桓歪坐在太后下首的龙椅上，一身明黄龙袍，袍角却沾着几点可疑的深色污渍，似是酒渍。
他兴致缺缺地拨弄着面前金盘里饱满的葡萄，眼皮耷拉着，对殿中的热闹喧嚣显得意兴阑珊，仿佛置身事外。
只有偶尔抬眼，目光扫视下方时，那浑浊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属于帝王的、阴鸷而冰冷的审视。
冯钰一家的位置颇为靠前，紧邻几位重臣勋贵，彰显着太后对这位唯一女将、西卫大将军的倚重。
钱世安则因品阶不高，带着女儿坐在靠后一些的位置，却也足够他观察全场，捕捉那些不易察觉的暗流。
宴会伊始，是例行的献礼祝寿。
各色奇珍异宝流水般呈上，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太后始终含笑，温言嘉勉，一派雍容大度。
冯钰与贺由献上的是边疆寻得的千年雪参和一柄镶满异域宝石、寒气逼人的弯刀。
冯言夏跟在父母身后，有模有样地行礼，清脆地说了句“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千岁金安”，声音清亮悦耳，引得太后笑意更深。
长孙晏招手让她上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光在她那身精致的暗红袄裙上流连片刻，赞道：“夏夏这身衣裳真好看，衬得小脸愈发精神了。”
随即转头吩咐身侧的女官：“宴会后，记得再送两匹上好的云锦到冯府上，给夏夏多做几身新衣裳。”
轮到钱世安时，他献上的是一套玲珑剔透、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十二生肖摆件，雕工精湛绝伦，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他口才极佳，一番祝词说得既体面周全，又不显过分谄媚。
太后颔首微笑，赞了句“钱员外有心了”。
赵桓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太后寿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