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当女帝》桑岸回

34、孤身一人的狼崽

　　冯言夏循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的咒骂声和沉闷的殴打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最后一块嶙峋的假山石，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只见那个穿着破旧宫装、瘦骨嶙峋的男孩，正被那个肥胖的太监少年死死地骑在身下殴打！
　　男孩像一块破败的抹布，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身体，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散落在地上的几颗森白尖牙和断裂的皮绳，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如同无声的控诉！
　　“住手！”
　　冯言夏清脆而带着怒意的童音，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这寂静而暴戾的角落炸响！
　　小希子的拳头僵在半空，愕然回头。
　　借着远处宫灯投射过来的、昏黄摇曳的光线，他眯着眼，看清了站在几步开外回廊阴影里的小女孩。
　　华贵的暗红云锦袄裙在微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颈间那挂赤金盘螭璎珞长命锁沉甸甸地垂着，腰侧悬着的羊脂白玉麒麟佩温润生光，还有那张虽然稚嫩却绷得紧紧、眉宇间带着明显怒容与凛然之气的小脸——
　　这身打扮和气度，绝非普通宫眷！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今晚宴席上的面孔…那个在殿中打拳、得了太后亲口夸赞和赏赐的冯将军家的千金！
　　“冯…冯小姐？！”
　　小希子脸上的凶戾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副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带着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慌忙从忽兰身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自己衣服上的泥土和雪水，点头哈腰。
　　“您…您千金之体，怎么、怎么到这儿腌臜地方来了？这，这冷宫跑出来的野崽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小的，小的正替宫里教训他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嫌恶地踢了踢地上蜷缩成一团、还在微微抽搐的忽兰，语气轻蔑而恶毒：
　　“还不快滚！别脏了贵人的眼！”
　　“我说住手！”
　　冯言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属于将门虎女的凛冽气势。
　　她不再躲在阴影里，而是快步走上前，小小的身躯竟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直接挡在了忽兰和小希子之间！
　　她冷冷地盯着小希子，眼神锐利，
　　“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你能随意撒野、滥用私刑的地方！滚开！”
　　小希子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鸷和怨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可是知道这位冯小姐的底细——不仅是那位煞神冯将军的独女，更是太后眼前挂了号的宠儿！据说还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皇帝都敢甩脸子的世子薛弋的开山弟子！
　　哪一个名头拎出来，都足够碾死他这种小太监一百次！
　　“是是是！冯小姐教训的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这野崽子晦气冲天，您可千万离他远点！别沾了晦气！”
　　小希子点头哈腰，腰弯得几乎要折断，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临走前，他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地上的忽兰一眼，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毒的诅咒：“算你走狗屎运，野种！下次别让小爷逮到你！”
　　说罢，他如同丧家之犬般，飞快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溜进了黑暗的角门，甚至没敢去捡地上散落的狼牙碎片，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冯言夏看着小希子仓皇消失的背影，紧绷的小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看向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如同破碎玩偶般的男孩。
　　忽兰在小希子离开后，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但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像一只受惊过度、浑身炸毛的幼狼。
　　他用手臂支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爬起来。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瘦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抬起那张布满泥污、血痕和泪迹的脸，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如同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那眼神里面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警惕、冰冷的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如同淬毒冰棱般的憎恶！
　　他的目光扫过冯言夏身上华贵得刺眼的云锦，颈间那象征着富贵与宠爱的金锁，腰侧彰显身份的麒麟佩，最后定格在她那张虽然带着一丝关切、但显然属于这吃人皇宫、属于大顺权贵阶层的脸庞上。
　　她是大顺的贵人。
　　是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和那个踩碎他项链的阉狗安宇承、那个下令屠戮他族人的狗皇帝赵桓一样的人！
　　她的“帮助”，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偶然兴起的施舍，或者…另有所图？
　　赵桓污蔑他父亲、屠戮他族人、将他踩入泥泞的滔天恨意，在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那一丝得救的、微弱的庆幸，只剩下更深的屈辱与警惕。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终于站直了身体。
　　尽管每动一下都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破衣，但他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断的枯草，带着一种属于草原乌洛部、近乎悲壮的、倔强的尊严。
　　他没有道谢，一个字也没有。
　　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仿佛要将眼前一切焚烧殆尽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冯言夏。
　　无依无靠、如同孤魂野鬼的他，如今天然地戒备着这宫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这些衣着光鲜的贵人。
　　地上那几颗散落的、沾满泥污的狼牙，在昏暗中泛着凄冷的微光，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暴戾、践踏与彻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