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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文抑武 ...

  •   承顺二年九月十二日,冯府。
      屋内弥漫着肉末豆腐软饭的温热香气,混合胡萝卜泥的清甜。
      烛光摇曳,银餐具折着暖晕。
      奶娘半跪在波斯绒毯上,小心翼翼舀起温热的软饭,吹吹,送到冯言夏嘴边。
      冯言夏配合张嘴吧嗒嚼着,乌溜溜眼睛却瞟向利索收拾银器的芳娥。
      奶娘探究的目光在芳娥和冯言夏间扫视,终究没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芳姑娘啊,”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探究,“府里都传您和贺老爷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跟了好些年头了?这情分……可真是不一般呐。”
      芳娥擦拭银匙动作微顿,抬头,脸上漾开温暖怀念笑意,“是啊,”她声音清亮,带着熟稔与坦然,“我老家原是耕田的,小时候遇上大旱,爹娘都没了。亲戚们自顾不暇,也养不起我这小丫头,我不怨他们。”
      她眼神悠远,“就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遇上了当时在外云游的贺家家主。”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老大人心善,本想带我去寻个好人家收养,是我自己求着留下的,想报这份救命恩。老夫人又待我极好,于是贺家就是我的家了。”
      芳娥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噗嗤一笑,“那会儿贺由——哦,就是现在的贺老爷,跟我一般大,算是一块儿滚泥巴长大的!你是不知道,他小时候可皮了,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没个正形!爬墙把新做的锦袍刮个大口子都是常事,气得老夫人直跺脚!我还得帮他打掩护呢!”她语气亲昵又略带点小嫌弃,却掩不住深厚如家人的情谊。
      “再后来呀,”芳娥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促狭,“这位皮猴儿少爷就遇上了咱们冯家主!那可真是……铁树开花,石头开窍!”
      芳娥啧啧两声,又模仿起贺由当时眼神发直、魂不守舍的模样,“你是没瞧见,头一回在演武场远远看见冯家主那策马挽弓的样子,整个人都傻了!回来就缠着我问东问西,打听人家是谁。后来更是……啧啧,追得那叫一个紧!三天两头往武场跑,变着法儿送东西,还总拉上我去递话打掩护!”
      芳娥笑得肩膀直颤,“冯家主是顶好的人,性子爽利,功夫又好,我跟她呀,在贺由得手之前就先成了好朋友。后来啊,我是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他俩成了亲,如今又盼来了咱们的大小姐~”
      她低头,温柔揉揉冯言夏吃得鼓鼓的小腮帮,眼底纯粹喜悦满足,如同看最珍贵的宝贝。
      而我们的冯言夏小朋友正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和身体还没磨合好,不然脸上就要浮现姨母笑了。
      哦吼,冰山将军x逗比少爷,还是女1?仙品!仙品啊!等我长大的会说话了,包要去盘问盘问这父母爱情的细节!
      不过冯言夏还敏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段时间府里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全是为了后天她的大日子——抓周宴!
      嚯!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排场可真大!
      冯言夏心里暖洋洋的,被珍视被期待的感觉,如暖流包裹着她。
      奶娘和芳娥后面唠的家长里短,她对此没有兴趣。
      冯钰贺由忙得不见人影,陪她的时间少得可怜。
      还没等到哄睡,小小的她便抵不住困意,在芳娥轻柔拍抚和温馨烛光中沉沉睡去……
      …………
      当冯言夏再次悠悠转醒,天色已微微泛白,窗纸透出朦胧的青灰色。
      隔着床帏,爹娘低低的谈话声飘了进来,带着晨露般的清冷和一丝凝重。
      “冯娘,所以那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啊…”贺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贺由的话音未落,冯钰的食指已轻轻抵上他的唇,另一只手竖起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眼风锐利地扫过院门口垂手侍立的侍女身影,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熟稔和洞悉世事的冷静:“嘘…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摇篮里的冯言夏立刻竖起了小耳朵,甚至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冯钰似乎并未防备这个点大的奶娃娃,或者说,她认为女儿听不懂。
      “新朝时重文抑武的风气就埋下了根,到了末年更是变本加厉,如今这顺朝,不过是承其衣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冯钰的声音沉静如水,却透着冰层下的暗流,“当今圣上那个性子,多疑又自负,怎会轻易将实权交予武人?何况是我这样…”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与冷冽,“他拿捏不住的人。”
      贺由了然,眉头锁得更紧,继续追问,“那冯娘你…”
      冯钰默契地接上他的疑问,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我如今是西卫大将军麾下的副将。老将军年事已高,临近致仕,有意举荐我接任。虽说只是个从二品的衔,但握的是西营的实权。”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惜,陛下似乎更想给我个更高的虚职,比如什么‘镇国夫人’之类的空衔,再推个听话的、最好是文官出身的上去,把西营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贺由听着,脸色沉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决断的锐光。
      “冯娘,你等着!”他忽然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办法!”
      “诶!你去哪?”冯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衣角,“别做危险的事!”她太了解贺由,他那股为了她和女儿豁出一切的劲头上来,什么都敢做。
      “放心!等我回来!”贺由只留下一句安抚,人已如一阵风般卷出了小院。
      半路上,他扬声唤来芳娥:“芳娥!束发!”
      回到自己院中,芳娥手脚麻利地为他束起平日散漫披着的墨发,动作娴熟,显然做过无数次。
      她拿起一顶象征身份的、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发冠(比平日他那些花哨金饰低调贵重得多),稳稳地为他戴上。
      贺由神色凝重,从内室一个极其隐秘的紫檀木暗格中,取出一方更为精巧的紫檀木匣。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枚温润古朴、刻着繁复云纹的蟠龙白玉牌。
      玉牌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他将玉牌贴身藏好,步履匆匆地朝皇宫方向而去,背影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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