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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废宫里的忽兰2 ...

  •   “玩?”
      忽兰被这个天真得近乎奢侈的词弄得心里一刺,涌起一股苦涩。
      但女孩清澈的目光和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像扔给他一根救命的绳子,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有了个着落点。
      至少,不必立刻面对这尴尬的馈赠。
      “……跟我来。”
      他闷闷地说了一声,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他不再看冯言夏,转身就融入了旁边一条更黑、更窄、几乎被积雪覆盖的小路。
      冯言夏连忙小跑着跟上,小小的身影努力追随着前面那个沉默而瘦高的背影。
      “我叫冯言夏!言是言语的言,夏是夏天的夏!你识字吗?”
      “我娘可是很厉害的女将军!我见过她单手提起比我还高的大水缸!里面还装满了水呢!”
      “我爹也可厉害了!府上好多事都是他管的!连太后娘娘都夸他办事妥帖!”
      …………
      一路上,冯言夏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试图用声音打破这沉重的沉默和呼啸的风雪声。
      但她的努力都失败了。
      忽兰只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步履匆匆,没有一丝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忽兰只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不是皇家的人。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复杂到令人窒息的关系。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宫巷里回荡,带着一丝不依不饶的执着。
      冯言夏实在忍不了了,势必要从这个闷葫芦嘴里撬出几个字来。
      前面闷头带路的背影顿了一下,过了几息,才从风雪中挤出两个干涩的字:
      “忽兰。”
      …………
      七拐八绕,穿过几重早已荒废、杂草丛生、积雪覆盖的宫苑,终于在一堵倒塌了半边的、露出狰狞砖石的宫墙后面,看到了一座破败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宫殿。
      腐朽的木门歪斜着,门板上裂开巨大的口子,在狂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瘆人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忽兰伸手推开那扇破门时,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的摩擦声。
      忽兰没有立刻进去。
      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眼睛紧紧盯着冯言夏,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警惕、挣扎、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颤抖,像是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一路的疑问:
      “你…真的敢进去?不怕…不怕我是骗你过来,我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只藏在破袖子里的手,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思考过。
      无数次。
      要不要挟持她?
      以她的身份,作为人质,或许能换得一线生机,甚至…复仇的机会?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为了复仇可以付出一切,可以变得像安宇承一样冷酷无情。
      但当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厌恶感狠狠掐灭了。
      他做不到!
      袖中手里那块磨得尖锐如刀的碎骨片,被他握了一路,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他终究…不是他们那样的人。
      冯言夏仰着小脸看他,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笃定:
      “我知道你不会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却奇异地抚平了忽兰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不过她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眼前这小孩也就是看起来比自己大个两三岁,骨架比自己高些,但瘦骨嶙峋,脸色青白,走路都微微发飘,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风一吹就倒的瘦竹竿样,搞不好走两步就低血糖晕倒了。
      而我在家里可是天天吃得贼丰富,个头蹿得比钱凌月还高!
      我还跟着娘亲练武一年多了,扎马步都能扎半个时辰!他能不能打过我还不一定呢,就算打不过,我肯定跑得过!
      然后我再喊人,这宫里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太监宫女,就凭这些日子宫宴上我的刷脸次数,就算记不得我的脸,难道认不得我脖子上太后娘娘亲赐的长命锁?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认倒霉,好心喂了狗,帮了个白眼狼而已。
      冯言夏可是首先确定了这个家伙伤不到自己、风险可控后,才伸出援手的。
      她又不是圣母,要不是他绝望的眼神和遭遇让自己想起了曾经那个同样孤独无助的自己,她才懒得管这宫里的破事。
      一个能在冷宫活下来的“野孩子”,来历肯定不简单,麻烦肯定不小。
      但忽兰肯定不知道冯言夏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只当这小女孩还太小,长在温室里,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忽兰抿紧了干裂出血的嘴唇,不再说什么,侧身让开了门。
      冯言夏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迈步走了进去。
      …………
      废宫里面比外面更冷,更黑,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窖。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烂木头和某种长期不通风的、如同死水般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冯言夏差点咳嗽出来。
      借着破屋顶和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雪光,冯言夏眯着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快速打量起四周。
      空荡荡的殿内,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会留下清晰脚印的灰尘,只有一条狭窄的、被反复踩踏形成的“小路”灰尘稍少些,通向殿内深处。
      一个半人高、缺了口的破水缸放在院子角落,里面结了薄薄的冰,冰面上还飘着几片枯叶。
      而整个屋内最干净、最完整的东西,是放在角落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上的一叠衣服。
      那张床是唯一还算完整的家具,但床板也裂开了几道缝隙。
      床上所谓的“被褥”惨不忍睹,是几块颜色各异、破烂不堪、散发着异味的布片胡乱堆叠而成。
      那叠衣服明显是一套游牧民族风格的厚实冬装,深棕色的皮袍,领口和袖口镶着羊毛,但洗得发白,尺寸一看就根本不适合现在的忽兰穿,太小了,像是给七八岁孩子穿的。
      那衣服被小心地叠放着,中间似乎裹着个硬硬的东西,露出了一个灰白色的、像是骨头的小角。
      忽兰没有理会冯言夏的打量。
      他径直走到那个破水缸边,拿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破瓢,舀起里面冰冷的、带着冰碴子的雪水。
      他咬着牙,将冻得通红、满是冻疮裂口、甚至有些地方还在渗血的手,猛地浸进那刺骨的冰水里。
      他用力地搓洗着,连指甲缝里的黑泥也不放过。
      接着又掬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和脖子。
      冰冷刺骨的水刺激得他皮肤瞬间通红,甚至有些地方被他粗糙的手搓破了皮,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想尽力洗掉一些污垢,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不堪。
      水花溅湿了他单薄的、同样破旧不堪的里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瘦得根根肋骨分明、脊椎骨节突出的脊背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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