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寄生鬼2 ...
-
冯言夏抱着汤壶和手炉走了进去。
她环视一圈，殿内依旧冰冷、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最干净的地方，还是那张勉强能称为“床”的角落。
她也不嫌弃，大大咧咧地直接坐了上去，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坐。
她把一直小心捧着的汤壶放在旁边相对干净的地面上，转头想去找个干净的杯子给忽兰倒水。
“喂！忽兰！你平时喝水的东西在哪？”
她扬声问道。
正忙着大快朵颐、被肉香勾得魂都快没了的忽兰，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响亮地喊出来，吓得浑身一激灵。
一口饼噎在喉咙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好半天才缓过气，哑着嗓子回答：
“我…我都用水缸边那个瓢…我只有水缸里的水喝…不用别的…”
回答完，他又迫不及待地埋头啃饼去了。
肉馅！这可是实打实的肉馅！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沾荤腥是什么时候了。
嗯，肉饼，真香！真好吃！
冯言夏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走过去，拿起水缸边那个豁了口的破瓢，舀了点水简单冲了冲。然后打开汤壶，把里面滚烫的沸水倒了出来。
她为了保温，特意灌了刚烧开的水，一路上被烫得龇牙咧嘴，除了入宫盘查时硬着头皮拿着，其他时候都拿厚厚的斗篷隔着。
不过这番辛苦没白费，倒出来的水还冒着腾腾热气，烫口得很。
她把热水递给忽兰：“给你，热水，快点喝。凉了就白瞎我被烫了一路。”
忽兰看了看手里散发着诱人肉香的馅饼，又看了看那碗冒着白气的热水，纠结了。
喝水会冲淡嘴里那珍贵的肉味，这难得的荤腥，他想多留一会儿在唇齿间回味。
冯言夏可没耐心等他磨蹭，小脸一板，直接威胁：
“你要是敢让我白受烫，我就再也不给你带肉饼了！”
闻言，忽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上前，几乎是扑到碗边，低头就喝！动作快得像饿狼扑食！
“诶！诶！你吹一下啊！烫嘴的！还有你拿过去喝呀！”
冯言夏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急忙喊道。
眼前的场景莫名让她觉得自己像……在投喂一只饿极了的大型犬。
忽兰这才反应过来，听话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水，再咬一大口肉饼，如此往复。
慢慢地，一个饼吃完，一碗热水也见了底。
也许是热食和热水暖了身子，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忽兰，脸上竟罕见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红晕，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冯言夏顺势把那个精致的小铜手炉递过去：
“喏，抱着，暖和点。”
忽兰的目光复杂地扫过那黄澄澄、雕着缠枝莲纹的小手炉，没有伸手接，只是看着，声音低哑：
“你那个暖手的壶里的热水被我喝完了，没用了。”
冯言夏听懂了，他看自己带的两个暖手的东西之一（汤壶）已经被他用了，这个（手炉）他不愿意接，想让自己留着用。
冯言夏看着他那副明明冻得发抖却还要硬撑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
她想起自己和钱凌月初识时，也是对方靠着一股“赖皮”劲儿才慢慢熟络起来的。
冯言夏灵机一动，直接伸手就去拽忽兰的手腕，想把手炉塞给他。
忽兰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动作快得惊人。
“我，我手脏！别碰！”
他急声解释，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难堪。
冯言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新添的几道冻裂的血口子，深红的皮肉翻卷着，在青紫的冻疮映衬下格外刺眼。
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你手怎么回事？！我给你带两次药了，你一次都不用？！怎么，嫌弃我带的药不好？！”
她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质问。
忽兰一听更急了，连忙摆手解释：
“没有！没有嫌弃！我有在好好涂药的！你看！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了！只是我……”
话头突然止住，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认命般的无奈。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抵抗，默默地把手伸了出来，接过了那个沉甸甸、散发着微弱暖意的小铜手炉，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仿佛抱住了救命的火种。
殿内依旧冰冷刺骨，空气里是灰尘和霉变木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
冯言夏尴尬地移开视线，目光掠过歪斜的、随时可能倒塌的正房破门，积着厚厚灰尘、仿佛从未有人踏足的房间角落。
又看向院子里那个结了薄冰、边缘还有裂缝的破水缸，最后落在木床角落那里叠放得整整齐齐、却明显尺寸过小的乌洛旧冬衣上。
沉默如同沉重的幕布，再次笼罩下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冯言夏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和清晰。
冯言夏其实更想问：这两年来，你一个人，在这冰窖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这话太重了，像一块巨石，她怕砸下去，会把眼前这个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点的、脆弱的男孩彻底砸碎、吓退。
忽兰抱着手炉，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眸在破窗透进来的、惨淡如纸的冬日光线映照下，像两颗蒙了厚厚灰尘的、失去光泽的宝石。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无数难以言说的苦涩。
许久，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像钝刀在生锈的铁板上反复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嗯。”
又是漫长的沉默。只有寒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声，在殿内回荡。
冯言夏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小手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斗篷边沿柔软的绒毛，耐心得像在等待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发芽。
大概是她目光里的纯粹关切太过强烈，像穿透阴霾的阳光。
又或许是这破败冰冷的环境，如同钥匙般打开了尘封记忆的闸门。
亦或是怀里那滚烫的手炉，终于让他冰冻僵硬的身体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温热，驱散了心底最深处的寒意。
在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忽兰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却像开启了锈死的门轴，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头一年…最难熬…”
他语速很慢，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厚厚的积灰，仿佛穿透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足以冻裂灵魂的绝望寒冬。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寄生鬼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