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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冷宫薪火1 ...

  •   承顺七年二月下旬,宫墙内的寒风似乎比宫外更添了几分阴湿粘稠,裹挟着未化的残雪碎冰,如同细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口,带来透骨的寒意。
      冯言夏裹紧了身上厚重的锦缎斗篷,那御赐的赤金盘螭璎珞长命锁沉甸甸地贴着里衣,却驱不散一丝寒气,反而更衬得周遭冰冷。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黄铜汤婆子,滚烫的热水隔着厚厚的棉布套子,依旧传递出灼人的温度,一路烫着她的指腹,带来微微的刺痛感,却让她心里略感踏实——
      这热量,至少有一部分能穿透这深宫的冰冷,送到那个需要它的角落。
      她熟门熟路地先去重华殿给太后请安问好。
      冯言夏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声音清脆地絮叨着府里新开的几盆水仙,母亲冯钰新琢磨出的刀法心得,又“不经意”地提到想去御花园看看那几株老梅树的花瓣是否落尽了。
      太后慈爱地笑着,捻动着腕间的翡翠佛珠,温言允了,只叮嘱她早些回去,莫要贪玩着了风寒。
      冯言夏乖巧地应下,心却早已飞向了那座被遗忘在深宫角落、如同巨大冰窖般的废宫。
      每一次进宫,都像一场无声的冒险。
      宫门的守卫认得这位太后眼前得宠的冯家小姐,盘查自然松散。
      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她捧着的汤婆子,目光扫过她鼓鼓囊囊的袖袋,只当是装着些女孩家喜欢的蜜饯零嘴或精巧玩意儿,便挥手放行。
      他们绝不会想到,那看似厚实华贵的锦缎斗篷内侧,被巧妙地缝制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面塞满了她这一周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才弄来的宝贝——几块上好的、烧得久又几乎无烟的银霜炭!
      这炭,来之不易。
      她绝不能动用府里的份例,更不能惊动母亲冯钰或父亲贺由。
      冯言夏心里清楚,当年乌洛惨案的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她未曾从府里听到一丝风声。
      她相信冯钰的人品,那位刚直的女将军若知晓真相,定会义愤填膺,想要为乌洛部讨个公道。
      但她也深知母亲的立场——西卫大将军的身份,让她无法轻易为一个“叛乱部族”发声。
      而父亲贺由,那个永远冷静理智、深谋远虑的家伙,必定会权衡利弊,分析局势,最终拦住冯钰。
      他并非冷血,只是深知在皇权与宦官的阴影下,贸然出头只会将冯家置于险境。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在暗中给予最大的支持。
      正因如此,冯言夏更不能被家里发现!
      他们不会责怪她,但一定会担忧,会阻止她涉险。
      况且,若让冯钰知道这深宫之中藏着一个身份如此敏感、被皇室刻意遗忘、甚至可能视为“余孽”的乌洛遗孤,却又无力相助,只会徒增母亲的忧虑和痛苦。
      她私心里,只想让娘亲肩上的担子轻一点。
      至于忽兰,有她来帮就够了。
      而钱凌月则成了她唯一的求助对象。
      她寻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在院子里偷偷烤点小点心玩,又怕被大人发现烟熏火燎的痕迹,央求钱凌月帮她找些“烧得久、没烟、还要小块”的“好炭”。
      钱凌月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疑惑,但看到好友难得如此郑重其事地拜托,甚至掏出了自己攒了许久的小金库,她便什么也没多问,只用力拍了拍小胸脯,豪气干云地保证:
      “包在我身上!我爹铺子里有专门供给贵客暖手暖脚的上等银霜炭!最好的那种!我去给你弄点来!”
      没过两天,一个不起眼的、沉甸甸的小布袋就悄悄塞到了冯言夏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乌黑发亮、质地坚实、触手冰凉的银霜炭块,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想到忽兰那身破旧单薄、难以御寒的宫装,还有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几乎不能称之为“被褥”的破烂布片,冯言夏又缠着钱凌月教她针线活。
      钱凌月已经跟着府里最好的绣娘学了小半年,针脚虽比不上老师傅细密均匀,但缝个东西、补个破洞绰绰有余。
      冯言夏却笨拙得很,捏着那根细长的铁针,手指被扎了好几下,才在钱凌月“恨铁不成钢”的指点下,勉强能把针脚缝得还算整齐、结实。
      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冯言夏心里直叹气。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手笨。
      在曾经那个无人问津的世界里,衣服破了洞,她也是自己摸索着缝补的。
      但架不住这顺朝的针线工具和现代差别太大了!
      钱凌月还在打基础阶段,用的是市面上主流的铁针。
      钱家虽为京城首富,但钱世安和林见微都认为女儿学东西要扎实,打基础时用的就是最普通的铁针。
      这些针虽被林见微特意吩咐匠人仔细打磨过,针尖光滑了不少,但比起现代不锈钢的短针、圆头针,还是显得粗笨、沉重,用起来极不顺手。
      线也是,没有现代机器纺出的那种坚韧耐磨的合成纤维,用的是蚕丝或棉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磨毛、抽丝,甚至穿针时稍用力就会绷断。
      冯言夏有苦难言,只能老老实实、耐着性子学。
      不止是为了给忽兰缝补衣物,更多的是,经历了那个预示未来的噩梦和目睹忽兰的绝境后,她心底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必须多学些实实在在的生存技能!
      那个梦让她恐惧,但她一度抱着侥幸心理:
      也许只是个噩梦?
      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除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和偶尔出现的、真假难辨的“预知梦”外,她和这里的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在现代时,她小时候也做过类似的梦,没什么稀奇。
      也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游戏世界”,而是她本该归属的地方,她只是拿回了自己应有的人生?
      她本已渐渐放下对“游戏”的担忧,但忽兰的遭遇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她。
      如果这真的是那个残酷的游戏世界,她至少知道一点“剧透”,或许能早做准备;如果不是,那忽兰的悲惨命运,也可能降临在她或她所珍视的人身上。
      无论如何,多学一点保命的技能,总不会错。
      一周时间太短了,冯言夏只能学到这个程度。
      她还哄着钱凌月,帮她在斗篷内侧缝了一个足够深、足够隐蔽的口袋,专门用来藏那几块沉甸甸的银霜炭。
      同时,钱凌月还帮她弄了个小巧的针线包,里面只有一根短针、一小卷最结实的棉线、一把磨得锋利的小锥刀,以备不时之需。
      斗篷侧袋里装着炭块,袖袋里除了针线包,还塞了几块压得扁扁的、最抗饿的硬面糕点——她身上实在没地方藏饼了。
      甚至,她还吸着腹,在外衣内侧、紧贴腰侧的地方,用布带固定了一个密封的竹筒。
      竹筒里,是她特意准备的火折子。
      钱凌月告诉她,这种特制的火折子,存放得当的话,即使每天使用也能支撑到她下次进宫。
      所以冯言夏特意用蜡封好竹筒口,隔绝空气和湿气。
      这个保存火种的知识点和火折子本身,自然也是从“哆啦B梦”钱凌月那里弄来的。
      此刻的冯言夏,手里捧着烫手的汤婆子,斗篷内侧坠着沉甸甸的炭块,腰侧晃悠着密封的竹筒,袖袋里塞满了吃食和针线。
      她真心觉得自己像个行走的百宝囊,更像一个在深宫禁苑里进行非法交易的……偷渡客。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身上的“宝贝”掉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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