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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乌洛小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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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果然是有目的的!
忽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身体在被子里也僵硬得像块石头。
浅灰色的眼眸里刚刚因那番直率回答而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警惕和冰冷的戒备取代,如同蒙上了寒霜。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等待着那个预料之中的、会将他再次拖入深渊的要求。
是让他探听宫里的机密?还是利用他去做些危险的事情?比如……刺杀那个紫袍阉狗?
冯言夏看着他瞬间紧张戒备、如临大敌、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拼命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瞬间打破了废宫里凝重的空气和他沉重的臆想。
“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
她站起身,努力挺起小胸脯,双手叉腰,努力摆出一副“我很厉害”、“我是老大”的架势,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几乎要戳到房梁。
“既然本小姐帮了你那么多,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呃,不对,”
她卡了一下壳,似乎觉得“我的人”听起来有点怪,立刻改口。
“就是我的小弟了!懂不懂?我是大姐大!你就是我罩着的小弟!以后要听老大我的,知道不?”
“……”忽兰彻底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血腥的、危险的、屈辱的……唯独没想过是这个。大姐大?小弟?这…这算是什么回报?
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啼笑皆非的情绪冲散了刚才的紧张和戒备,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看着冯言夏那副努力装“老大”、却因为身高不够而显得格外稚气可爱的模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些阴暗猜测和沉重忌惮,在这个心思简单得近乎透明的女孩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多余和可笑。
她真的……只是想帮他?
甚至这种“回报”方式,都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近乎过家家般的游戏意味。
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短暂地掠过他紧绷的嘴角。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最终,在被子里,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得几乎被柴火的噼啪声淹没:“……嗯。”
“这就对了嘛!”
冯言夏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小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得意。
她立刻转移话题,指着篝火旁那件已经烘烤得差不多、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皂角和阳光(心理作用)味道的拼接冬衣:
“衣服干了,快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这可是老大我亲手给你做的!”
她特意强调了“亲手”和“老大”,然后背过身去,走到篝火另一侧坐下,双手托腮,专心致志地看着跳跃的火焰,表示自己绝对信守承诺,绝不偷看。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带着点笨拙和摸索。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靠近。
冯言夏按捺不住好奇,猛地回头。
只见忽兰已经穿好了那身由深棕色乌洛旧皮袄和灰败破烂宫装“暴力缝合”而成的“混搭风”新衣。
衣服样式古怪得令人发指——
深棕的皮料主体上,突兀地拼接了灰扑扑的宫装布料袖子(明显过长,堆叠在手腕),下摆也被接长了一截(同样灰扑扑的布料)。
腰身倒是被加宽了,但接缝处鼓鼓囊囊,针脚歪歪扭扭如同蜈蚣游行,整体看起来臃肿而滑稽。
但胜在厚实无比,将少年单薄的身体完全包裹了起来,看着就密不透风,暖和得很。
忽兰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过长的袖口(那是宫装袖子接上去的),又拉了拉下摆,走到篝火旁,在冯言夏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头发半干,深栗色的微卷发丝不再像之前那样脏污打结成一团。而是蓬松地散落在额前和颈后,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坐下,把头发烤干,别着凉了。”
冯言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带着大姐大的关怀。
忽兰依言坐下,两人并肩对着跳跃的篝火。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殿内残余的寒意,也柔和地照亮了忽兰此刻的侧脸。
直到这时,冯言夏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忽兰洗干净后、穿上“新衣”的长相。
火光柔和地勾勒出他清晰的面部轮廓——
高挺笔直的鼻梁如同山脊,深邃的眼窝如同幽谷,线条分明而略显冷硬的下颌,带着极其明显的、迥异于中原人的异域特征,甚至能隐约看出几分遥远西域或欧陆的血统影子。
他浅灰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不再是之前死气沉沉的灰蒙,而是像被拂去尘埃的月光石,透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疏离感的清透光泽,仿佛蕴藏着遥远的星河。
皮肤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寒冷显得有些苍白,缺乏血色,但总算洗去了厚厚的污垢,露出了原本偏白的、细腻的底色。
最让冯言夏意外的是他的头发,半干的状态下,蓬松而微卷,深栗色的发丝在火光下跳跃着温暖的光泽,给他过于硬朗深邃的轮廓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与少年感。
虽然才十岁,但骨相已经隐隐有了日后深邃俊朗、棱角分明的雏形,只是此刻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长期苦难磨砺出的早熟痕迹。
她貌似盲盒开出隐藏款了……
冯言夏看得有些出神,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
“原来洗干净了…还挺人模狗样的……”
她赶紧把“像个小王子”的后半句咽了回去,觉得太肉麻。
忽兰似乎没听清,疑惑地侧头看了她一眼,浅灰色的眸子里带着询问。
冯言夏立刻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对了,小弟!”
她重新端起大姐大的派头,“交给你个任务!”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显得很严肃,“那个寿宴上打了你一顿、抢你项链的小太监,叫什么…小希子!你知道他平时在哪儿活动吗?住在哪个犄角旮旯?”
忽兰眼神瞬间一冷,寒意比这废宫里最凛冽的穿堂风更甚,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知道。”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不住的、刻骨的愤恨。
“我以前摸到过他住的地方,就在西六宫后面一排低等太监住的排房里。想偷回我的项链,但他天天把那东西挂在脖子上招摇,我无法下手。”
“他白天总在外面跑,像只苍蝇,给各宫主子跑腿,或者巴结他那个阉人干爹(安宇承),很难找到他真正落单的时候。就算偶尔找到了,他身边也总有别的太监跟着,就成了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我根本靠不近。”
忽兰疑惑地皱起眉,“找他做什么?项链不是已经拿回来了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自己现在有了身过得去的行头,便把修复一新的狼牙项链贴身藏在那里,毕竟他也不能保证未来什么时候这座宫殿会被重新启用翻新,那他就拿不到了。
“天天在外面跑?像没头苍蝇?”
冯言夏眼睛“唰”地亮了,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小脸上露出一个狡黠又带着点兴奋的、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笑。
“那正好!咱找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