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当女帝》桑岸回

53、井水微澜1

　　承顺七年二月下旬的午后，废宫里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暖意，很快被抛在身后冰冷的宫墙阴影里。
　　冯言夏和忽兰像两道无声的影子，贴着高耸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在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宫巷中快速移动。
　　忽兰凭借着上次追踪小希子时摸清的路线，依靠着两年多来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警觉和对皇宫每一处偏僻角落的烂熟于心，在前方引路。
　　冯言夏紧随其后，小小的身影异常灵活，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这近两年的武艺苦练在此刻显出了成效。
　　忽兰起初还故意放缓速度，怕她跟不上，但冯言夏非但没掉队，反而跟得异常轻松，甚至还能在拐角处提前做出预判，让他心中暗暗惊讶。
　　这片位于皇宫最边缘、紧挨着宫墙根的低矮排房区域，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酸、劣质炭火烟熏、阴湿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馊水般的沉闷气息。
　　大多数房门紧闭，此刻正是午膳时分，杂役太监们要么在膳房忙碌得脚不沾地，要么在各自当差的地方狼吞虎咽着粗糙的饭食。
　　小希子的住处果然如忽兰之前探查到的一样好找——他仗着是安宇承“徒弟”的名头（尽管安宇承本人可能早忘了有这号人），硬是把同屋的几个小太监都排挤了出去，自己独占了一间位置稍好、门板也相对齐整些的屋子。
　　正如忽兰所料，小希子此刻并不在屋里。他正忙着在某个主子面前献殷勤，或是仗势欺人去了。更妙的是，其他小太监也都出去忙了，这一片暂时陷入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死寂般的空荡。
　　“就是这间。”忽兰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声，他指了指那扇比其他门看着稍微齐整些、门板上还残留着一点模糊漆痕的木门。
　　冯言夏点点头，心脏因为紧张和一丝冒险的兴奋而怦怦直跳，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她示意忽兰在拐角阴影处望风，自己则猫着腰，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凑到门缝处。她掏出钱凌月给的那把锋利小巧的锥刀，小心翼翼地插入门缝，轻轻拨弄着里面那根简陋的木门栓。
　　这种低等太监住所的门栓本就粗糙不堪，加上小希子自恃身份，大概觉得在这片区域没人敢动他的东西，栓得并不严实，甚至有些敷衍。
　　冯言夏屏住呼吸，手腕微微用力，只听“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门闩应声而开！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默契的亮光。
　　冯言夏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两人如同滑溜的泥鳅，迅速闪身进去，又反手将门轻轻掩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屋内狭窄、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劣质头油味、汗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但比起忽兰的废宫，这里简直算得上“豪华”——
　　至少有一张单独的、铺着薄薄草席的板床，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一个歪歪扭扭但还能坐的凳子，角落里还有个落满灰尘的破木箱。
　　“快找！”冯言夏压低声音催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
　　他们的目标明确：能穿的、相对好点的太监服和鞋！这是计划的关键一环！
　　忽兰动作更快，他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豹子，直接扑向那个破木箱。箱子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铜锁，但对忽兰来说形同虚设。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截磨得尖细的铁丝（大概是以前拆什么东西留下的），手腕灵巧地转动几下，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锁簧弹开！
　　他掀开箱盖，里面东西不多，几件揉成一团的旧衣服，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压在底下的一套靛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却明显比忽兰身上那件破烂宫装好得多的太监服！旁边还放着一双半新的、厚底布鞋！
　　“找到了！”忽兰眼睛骤然一亮，如同发现了宝藏，迅速将衣服和鞋子抽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冯言夏则在床边快速翻看。
　　小希子大概把最好的衣服都藏箱子里了，床上只扔着一套更破旧、散发着浓重汗味的衣裤。她立刻放弃，转身看到忽兰怀里的“战利品”，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两人不敢耽搁，迅速将翻动过的痕迹尽量复原——箱子锁好，破衣服胡乱塞回原处，凳子摆回歪斜的样子。
　　确认没留下明显破绽后，两人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重新掩好门，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轻烟，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宫巷深处。
　　直到跑回熟悉的废宫范围，确认四周无人，两人才敢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冯言夏拍着胸口，小脸因为紧张和奔跑而泛红：“吓死我了…还好没撞上！”
　　她看着忽兰怀里那套靛蓝色的太监服和布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下好了！有像样点的衣服鞋子了！你那身‘战袍’留着平日里穿，这套新的本小姐有大用！”
　　忽兰点点头，浅灰色的眼眸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小心地把衣服鞋子藏到正房一个相对干净、干燥的角落。
　　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新“装备”的期待还没来得及消化，一阵清晰而响亮的“咕噜噜”声就从两人肚子里同时传了出来，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废宫里格外响亮。
　　折腾了一上午，冯言夏带来的那点糕点早就进了忽兰的肚子，此刻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火烧火燎。
　　冯言夏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你等着！”
　　她丢下一句话，抓起自己那件被忽兰“玷污”过、胡乱扔在床角的锦缎斗篷（虽然有点嫌弃，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冯言夏重新穿戴整齐，仔细拍掉上面的灰尘，又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确保自己看起来还是个乖巧可人、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