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井水微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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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兰差点被点心噎住，猛地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大大方方？我？”他指了指自己这张即使在火光下也难掩深邃轮廓、带着明显异域特征的脸。
“一过去就被认出来了！他们会把我当怪物抓起来的！”
“笨蛋！”冯言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力道不重，却带着点嗔怪。
“不然我费那么大劲给你洗干净、又去搞那套太监服干嘛？真当是给你穿来显摆的啊？”
她翻了个白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
“你换上那套新‘装备’，”
她指了指藏衣服的角落。
“就是正经取水的太监了！那套衣服，我瞧着比普通杂役太监的好多了，靛蓝色，料子也细些，小希子那家伙肯定有点门道搞来的。”
“杂役太监等级森严，穿这种好点衣服的，他们一般不敢多问！只会当你是哪个主子跟前新调来的、有点脸面的小太监！”
忽兰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拼接得歪歪扭扭的“战袍”，又想象了一下穿上那套靛蓝色、相对体面的太监服的样子。
好像……是有点道理？但……
“可是我的脸……”他还是不放心，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
“脸怎么了？”冯言夏凑近，借着火光仔细端详了一下忽兰那张洗干净后格外深邃俊秀的脸。
“是有点不一样……不过嘛，”她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谁规定太监不能长得好看点？再说了，你打水的时候低着头，动作麻利点，离远点看就是个普通小太监在干活！谁会凑近了盯着你的脸看？只要不是安宇承或者他手下那些眼高于顶、记性贼好的大太监路过，根本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尽量挑人少的时候去，比如清晨天蒙蒙亮或者傍晚快落锁前，取水的人少。看到远处有人来，你就赶紧躲开或者绕路，别让人看清就行。”
“记住，你是去当差的，不是去做贼的！要理直气壮！”
这可是冯言夏琢磨了好几天、结合前世看过的无数“潜伏”类影视剧得出的终极答案。
她上回就列出了最急切的两个根本需求：水和火。
食物她可以带进去，甚至也可以从太后那卖萌搞到，火她可以“偷渡”火折子和好炭。
但是水呢？
她顶多是现在还没转暖可以捧个汤婆子运点热水喝，她可没有什么四次元口袋装口井进去，那只能对宫里的水源下手了。
忽兰听着冯言夏条理清晰、甚至带着点“战术指导”意味的分析，眼中渐渐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越来越亮。
如果真能这样……那困扰他两年多的水源问题，岂不是真的能迎刃而解？清澈甘甜的井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试试？”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却又压抑不住的期待，如同即将破土的幼苗。
“当然要试！就现在！”冯言夏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
“趁热打铁！换上衣服，咱们去离这儿最近的那口井！我远远跟着你，给你壮胆！”
忽兰立刻起身，跑到藏衣服的角落，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迅速地换上了那套靛蓝色的太监服。
衣服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大，肩膀处有些松垮，但也算合身，比他那身破烂强了百倍，穿上后竟也显出几分挺拔。他又蹬上那双半新的厚底布鞋，感觉脚下都踏实、暖和了不少。
冯言夏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嗯！像模像样！就是这头发……”
她看着忽兰那头蓬松微卷、深栗色的头发，太监都是要剃头或者留特定发式的。
她灵机一动，抓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大概是之前从乌洛旧衣上拆下来的），三下五除二给他裹了个简易的包头巾，尽量遮住头发和一部分额头，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好了！凑合能看！低着头，别让人看清脸就行！记住，你是去当差的！抬头挺胸……呃，不对，微微弓点背，低着头走路！自然点！”
两人再次化身“潜行专家”，由忽兰带路，冯言夏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她这身华服太显眼，不能靠近水井。
两个小家伙如同鬼魅般，在暮色渐沉的宫巷中穿行，朝着最近的一口公用取水井摸去。
果然如冯言夏所料，临近傍晚时分，取水的人渐渐少了。井台边只有一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老太监，正慢悠悠地摇着轱辘，打着一桶水。
忽兰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学着记忆中见过的那些太监的样子，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脚步放轻但又不显得鬼祟，带着一种“赶着去当差”的急促感，快步朝着井台走去。
冯言夏躲在一丛早已枯萎的月季花丛后，紧张地攥紧了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井台方向。
她看到忽兰走到井边，动作略显僵硬地拿起旁边闲置的水桶，挂上井绳，然后学着老太监的样子，开始摇动轱辘。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轱辘发出吱呀呀的、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引得那老太监抬头瞥了他一眼。
忽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强作镇定，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只专注地盯着轱辘。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在忽兰那身明显好于杂役的靛蓝太监服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他包裹着的头巾（宫里倒是有些太监也会这样简单包头防尘或御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异样，只当是个新来的或者别处调来的、有点脸面的小太监，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提着自己的水桶，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走了。
看到老太监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宫巷拐角，忽兰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定了定神，加快速度，轱辘转动得顺畅了许多，很快打满了一桶清澈见底、泛着凉气的井水。他试着提了一下，很沉，但他咬着牙，手臂肌肉绷紧，稳稳地提了起来，然后低着头，按照来时的路，快步往回走。脚步虽然依旧有些僵硬，但比起之前的亡命奔逃，已经多了几分“当差”的从容感。夕阳的余晖将他穿着靛蓝太监服、提着沉重水桶的身影拉得很长。
冯言夏远远看着那个身影，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无声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成了！计划通！
当忽兰提着那桶珍贵无比的、清澈的、带着井底凉气的井水回到废宫，将水桶重重放在地上时，水花溅湿了地面，也溅湿了两人的鞋面。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成就感的、灿烂无比的笑容。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们眼中闪烁的亮光。
“看！我就说行吧！”冯言夏得意地叉着腰，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忽兰看着那桶清澈见底、微微晃动的水面，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象征新身份的靛蓝太监服，用力地点点头，浅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亮光，那是希望被彻底点燃的光芒。“嗯！”他声音坚定，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冯言夏看着忽兰，信心更足了：“水能这样搞定，吃的也一样！只要小心点，别让人看清你的脸，凭着这身皮，去那些不重要的膳房附近转转，总能找到机会弄点剩饭剩菜！”她掰着手指头，开始规划未来的“生存蓝图”，“虽然肉啊什么的可能还是难搞，但至少……咱们不会饿肚子了！等天气暖和点，我再想办法给你弄点种子，在废宫院子里种点菜……”
火、水、食物——生存最基本的三大难题，在冯言夏这个“大姐大”的奇思妙想、胆大心细和不懈努力下，似乎真的被撬开了一道坚实的缝隙。废宫里那簇倔强的篝火，燃烧得更加旺盛，温暖的光芒映照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也映照着一种在绝境中顽强滋生、如同野草般坚韧的、名为“可能”的希望。
…………
时间已近傍晚，宫门落锁的时辰快到了。冯言夏只得与忽兰道别。她将那个精致的红木食盒随手塞给了一个路过的、低眉顺眼的小宫女，只说了句“送到重华殿门口”，便匆匆朝宫门跑去。
宫门口，停着的却不是平日里接送她的那辆青帷马车，而是贺由那辆更宽大、更低调、却处处透着内敛奢华的深色马车。冯言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果然，她刚掀开车帘，就看到贺由端坐在车内，手里拿着一卷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担忧与不悦的审视。
“爹爹……”冯言夏心虚地唤了一声，乖乖爬上车，挨着贺由坐下。
贺由放下书卷，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她鬓角微乱、衣襟上沾了点不易察觉的灰尘时，眼神微凝。他并未立刻责备，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夏夏，今日玩得可尽兴？宫门申时落锁，为父与你娘亲，还有芳娥，都在府中翘首以盼。下次，莫要再让家人如此担忧了。”他最后一句，语气加重了些，带着明确的告诫。
冯言夏心头一紧，连忙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爹爹！夏夏下次一定早点出来！不让爹爹娘亲和芳娥姑姑担心！”她乖巧地保证，心里却暗自庆幸贺由没有深究。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森严的宫门。贺由重新拿起书卷，但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车窗外飞逝的宫墙阴影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
废宫里，篝火依然在角落里噼啪作响，散发着温暖而稳定的光芒。
忽兰不再是那个在寒冷中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他穿着那身靛蓝的太监服，虽然有点大，但是胜在干净，他拿来充当睡衣穿，毕竟这新搞的被褥也是舍不得脏污。
忽兰裹着上好料子的被褥，依偎在篝火旁，温暖的火光烘烤着他的身体，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安宁。
篝火的暖意，井水的清甜，还有那个女孩带来的、名为“希望”的微光，交织在一起，让他紧绷了两年的神经第一次真正地松弛下来。
今夜，他或许能睡一个安稳的、不再被噩梦惊醒的觉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井水微澜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