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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后驾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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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毫无预兆地,三声裂帛般的净鞭之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喧嚣之上!
瞬间,前一秒的嘈杂都噤了声。
府邸中门轰然洞开,仪仗如明黄的洪流,挟着无声的威压汹涌而入。
八名身形魁梧、身着明黄团龙褂的太监,稳稳抬着一乘覆以明黄云缎、饰以金凤的华丽肩舆。
紧随其后的,两列身着石青宫装的宫女,手持巨大的销金雉尾宫扇、九凤曲柄伞盖,宛如移动的金色云霞,遮蔽了天光。
身着甲胄、腰佩长刀的御前侍卫,目光锐利,无声地分列甬道两侧,将皇家的森严瞬间覆盖。
“太—后—娘—娘—驾—到——!!!”
尖利而极具穿透力的宣号粉碎了寂静。
一直静候的芳娥早已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青石地面。
“恭迎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贺由与冯钰率先冲出厅堂,在甬道正中深深跪伏,声音带着敬畏。
如同被无形的巨浪席卷,满院宾客,无论达官勋贵还是高官命妇,瞬间跪倒一片。
珠翠委地,锦袍铺陈。
方才还在谈笑风生的面孔,此刻都深深埋下,额头触地,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
整个冯府,只剩下那庄严的仪仗移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心脏在死寂中擂鼓般的跳动声。
金凤肩舆在正厅前稳稳落下。
一只保养得宜、戴着赤金嵌宝护甲的手,缓缓掀开了明黄色的轿帘一角。虽未见真容,但那凤仪天下的无上威仪,已如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府邸,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轿帘微掀,那只戴着护甲的手优雅伸出,稳稳压在躬身侍立的大太监手臂上。
随即,一道身着彩云金龙八团吉服袍的身影,仪态万方地步下肩舆。袍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流淌,尊贵之气扑面而来。
“平身吧…”
声音平和,却似金玉相击,清晰地穿透了庭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后并未佩戴繁复的凤冠。
她一头乌发绾成端庄的发髻,一支赤金九凤簪端立中央,凤口衔珠,两侧点缀着点翠钿子,耳畔的东珠耳坠流转着温润光华。
长孙太后面容雍容,眉目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端凝与智慧,气度沉静如渊,深不可测。
“谢太后娘娘恩典!”
庭院中垂首肃立的众人这才敢小心翼翼地起身,依旧恭敬垂手。品级稍低的官员更是屏息凝神,目光谦卑地垂落在地,不敢直视凤颜。
太后长孙晏唇角微扬,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冯钰与贺由身上。
“哀家听闻冯卿喜得贵女,今日行抓周礼,特来瞧瞧这份热闹,沾沾喜气…”语调和煦,却字字千钧。
…………
昨日,慈宁宫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长孙晏正于佛前诵经,一名跟随多年的心腹女官悄然近前,低声禀报。
“太后娘娘,殿外有人求见。”
“何人?”
长孙晏诵经之姿未改,声音平静无波。
“来者自称是西卫大将军副将冯钰之夫,贺由。他呈上此物,言道娘娘见了此物,自会召见。”
女官双手奉上一枚温润的玉牌。
长孙晏诵经声微顿,缓缓起身接过玉牌。指腹摩挲过玉牌上熟悉的纹路,她眸光微凝,随即颔首:“宣他入殿。”
“哀家许久未见贺老了,令尊近来身体可好?”长孙晏握着贺由的手,轻拍着他的手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贺由毫无拘谨,大大咧咧一笑:“劳太后娘娘挂心,家父好着呢!自我离家后,他便带着家母,又不知去哪处名山大川逍遥快活了。”
“那就好,那就好…贺老于哀家有恩。”长孙晏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探究。
“贺君何时来的京城?听闻你与西卫将军的副将冯钰已成婚,为何不来见哀家呢?”
“哎呀,”贺由笑容不变,带着几分洒脱,“您懂的嘛,我这身份,总归不便张扬。与冯娘成婚,是我心甘情愿,也是离家远行。”
“冯钰此人,哀家知道。”长孙晏微微颔首,“以女子之身,官至当朝三品武职,实属难得。哀家还听闻,西卫大将军年事已高,有意举荐她继任,只是陛下那边…”她话未说尽,意味深长。
贺由神色一正,敛去几分随意:“太后娘娘明鉴,臣此次冒昧求见,正是为了此事…”
…………
承顺二年九月十四日,冯府正厅
在贺由的恭敬引路下,长孙晏缓步踏入正厅。
厅堂早已按最高规制重新布置,主位设着铺明黄坐褥的紫檀雕凤宝座。
太后落座,目光如炬,瞬间便锁定了被芳娥抱在怀中、同样一身喜庆大红的小小主角——冯言夏。
“这便是今日的小寿星了?”长孙晏的声音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柔和,带着长辈特有的慈蔼,“抱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贺由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芳娥手中接过女儿,移至太后身侧。
冯言夏被抱到近前,近距离感受着这位帝国最尊贵女性的威仪,心中既好奇又紧张。
太后伸出戴着细长赤金护甲的手指,动作却异常轻柔,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冯言夏娇嫩的脸颊。那冰冷的金属在婴儿细腻的肌肤旁显得格外醒目,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嗯,天庭饱满,眼神清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长孙晏含笑点头,语气中带着真切的赞许,“冯卿,贺君,你们有福了。”
贺由携冯钰深深一躬,朗声道:“托太后娘娘洪福!”贺由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冯钰眼中亦是真挚的喜悦。
“赏。”长孙晏清越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厅内因她话语而再次凝滞的空气。
身后侍立的大太监立刻躬身,捧上一个覆盖明黄绸缎的紫檀托盘。
绸缎揭开,刹那间金光玉色交相辉映:
一挂沉甸甸的赤金盘螭璎珞长命锁。锁身盘螭栩栩如生,璎珞流苏垂坠,晃动间流光溢彩。
一对羊脂白玉雕麒麟玉佩。玉质温润无瑕,麒麟形态威猛中透着祥瑞。
十二匹流光溢彩的西域云锦,色泽瑰丽,暗纹浮动。
这份厚赏,其价值远超寻常三品武官所能承受的恩典。这不仅是物质的馈赠,更是一道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宣告——冯钰,是她长孙太后要保的人!
长孙晏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茗,浅浅啜了一口。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将方才贺由话语中隐含的信息与此刻的厚赏联系在一起。
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哀家今日是来贺喜的,诸位不必过于拘礼。吉时莫误,冯卿,这抓周宴,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