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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西城春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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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相对自由后,冯言夏得以更深入地观察这座被称作“武勋之地”的西城,这片流淌着铁血与隐忍的土地。
西城最大的特点,便是无处不在的大小演武场。
有的是某位将军府邸私设,高墙环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的是几户武官共用,栅栏低矮,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最大的则是靠近西郊的京畿西大营附属场地,占地广阔,远远望去,旌旗猎猎,尘土飞扬。
隔着高墙或栅栏,冯言夏常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震天呼喝声、兵器交击的铿锵锐响、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战马偶尔的嘶鸣。
空气中似乎常年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水、皮革、铁锈和尘土的气息,那是属于力量、纪律与征伐的味道。
她有时会驻足片刻,看着里面模糊的身影腾挪跳跃,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阳刚之气,心中对母亲冯钰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西郊驻扎着京畿西大营,是整个西城的武力核心,也是拱卫京城的西大门。
通往西郊的主干道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常有披坚执锐、甲胄鲜明的士兵列队巡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冯言夏曾好奇地问过芳娥,为什么冯钰是“西卫”大将军,难道还有“东卫、南卫”吗?引得芳娥直笑,忙给她细细讲了京城武力的分布格局:
冯钰的职位全称是“西卫大将军”,与之对应的还有东、南、北卫大将军,各司其职。东、南、西、北四卫,分管京城四方及京畿地区的驻军防务。
其中,由于京城西、北方向直面边疆,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京城西郊设有规模庞大的西大营,兵力最为充沛,士卒也多为百战精锐。
京城东郊设有东大营,但规模较小,主要负责京畿东部防务及漕运安全。
南大营则设在京城以南百里之外,主要负责拱卫京畿南翼及训练新兵,兵员素质相对较低。
京城北城为皇城所在,“北卫”即指拱卫皇城的禁军精锐(锦衣卫),直接隶属皇帝,人数虽远不及其他三卫,但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悍卒,装备精良,待遇优渥。
四卫大将军皆为从二品武官,不仅统领各营兵马,还掌管着京城各城门的门禁关防(北卫大将军即负责皇宫门禁及皇帝出行安全)。
简单来说,以实际掌握的兵权、地位及影响力排序的话:
北卫>西卫>南卫>东卫(南门为常开主用城门,油水丰厚,易滋生贪腐)
冯言夏曾试图靠近西郊,想看看那传说中的西大营是何等气象,但远远就被孙姓府兵不着痕迹地引开了方向:“小姐,那边风沙大,尘土飞扬,没什么好看的,仔细迷了眼睛。”
西郊在她眼中,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而肃杀的面纱,如同蛰伏的巨兽,只可远观。
西城主干道宽阔笔直,青石板铺就,历经岁月和车马的碾压,光滑而冰冷。
然而,这份宽阔却显得异常冷清。
行人多是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的武官、家将、或运送军需物资的沉重车马,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鲜少见到普通百姓拖家带口闲逛,更没有南城那种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市井烟火气。
路旁的店铺也少得可怜,且多是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味)、鞍鞯铺(挂着各式马具,散发着皮革和桐油的气味)、药铺(专治跌打损伤,门口常飘着药草苦涩的味道)等服务于武人的行当,门面大多朴素甚至有些破旧,招牌也灰扑扑的,毫无生气。
长年累月的“重文抑武”政策,如同无形的枷锁,深深烙印在西城的骨子里。
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门楣上悬挂的匾额也透着一丝刻意收敛的低调,仿佛生怕惹人注目。武官们行走间,眉宇间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和警惕,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整个区域缺乏活力,有一种被遗忘在繁华边缘的荒凉感,如同褪色的战旗,在风中无声地诉说着落寞。
在一次探索中,冯言夏在靠近西城与西郊交界的一片荒凉区域,发现了一座破败得如同废墟的院落,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字迹模糊、几乎要散架的木牌——“慈幼善堂”。
这里远离主干道,周围是稀疏的枯树林和几处坍塌的废弃屋舍,显得格外萧条死寂。
善堂的围墙低矮,不少地方已经坍塌,露出里面同样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屋舍。
几个面黄肌瘦、穿着单薄破旧、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在寒风中仍在吃力地劈柴、抬水,冻得通红的小手上满是裂口和冻疮,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小姐,”一直沉默跟随在侧后方的赵姓府兵突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出鞘的刀锋,“此地杂乱,不宜久留。请回吧。”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善堂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眼神闪烁、带着不怀好意神色的闲汉,身体微微绷紧,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慑。
冯言夏心中一凛,顺从地点头,立刻转身离开。
她记住了这个地方,记住了那破败的景象和孩子们无助的眼神,更记住了赵府兵那瞬间绷紧的、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的戒备姿态。
这善堂,绝不简单。
还有两处地方,是芳娥和府兵们严防死守、如同禁区般的存在。
那是一条位于西城深处、狭窄幽暗如同怪兽咽喉的巷子入口。
巷口常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劣质脂粉、廉价香料、腐败食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息的味道。
每当冯言夏试图靠近,甚至只是目光多停留一会儿,芳娥就会立刻紧张地拉住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姐,快走!那地方腌臜,不是您该去的!脏了眼!”
孙府兵也会适时地挡在她身前,脸上那憨厚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小姐,前面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仔细崴了脚,咱们换条道。”
冯言夏心知肚明,那里恐怕就是西城见不得光的“黑市”,藏在本就人烟稀少的角落,进行着各种不能见人的、肮脏的交易。
西郊本身就不被鼓励靠近,而更深入、靠近军营辕门或荒山野岭的地方,更是绝对的禁区。
“小姐,西郊太远,路也难走,而且……不太平。”
孙府兵总是这样解释,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但那双带笑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凝重和警告,让人不敢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