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当女帝》桑岸回

63、西城春迹3

　　尽管有诸多限制，春日的气息终究还是为死气沉沉的西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枝头萌发的新绿，墙角顽强钻出的野草，都透着一股倔强的活力。
　　冯言夏的探索也渐入佳境，如同一条终于找到缝隙的溪流，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流淌。
　　她揣着贺由给的、沉甸甸的银袋（里面除了银钱，似乎还有几枚小巧玲珑、边缘锋利的金叶子），开始光顾西城仅有的几个小市集。
　　冯言夏一开始觉得没必要给自己一个“八岁”小孩这么多钱，但贺由直说这些都是她小时候太后赏的以及周岁时各家送的礼，本来就是她的，让她拿着花，用完还有。
　　“死了又带不走，不要舍不得给自己花…”贺由那句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无比真实的话，盘桓在她耳边，给了她底气。
　　这里的摊贩不多，卖的多是些实用的东西：
　　结实耐磨的靛蓝粗布、自制的牛皮水囊和皮靴、山里猎来的野兔山鸡（血淋淋地挂着）、甚至还有从军营流出的、未开刃的旧兵器（刀口卷刃，枪杆开裂）。
　　冯言夏总能凭着孩童的好奇和敏锐，淘到些有趣的小玩意：
　　一把镶嵌着劣质蓝宝石却异常锋利、寒气逼人的小匕首（被芳娥紧张地收走，说回府再给她，以免伤着）。
　　几块带着奇异螺旋花纹、触手温润的河卵石；甚至还有半块打磨光滑、形似护心镜的铜片（被芳娥制止，说她长大了冯将军会专门为她量身打造一身好甲）。
　　她把这些都当作宝贝，小心翼翼地收好，准备分享给钱凌月，仿佛带去的不是物件，而是外面世界的碎片。
　　每次出行归来，冯言夏都会第一时间跑去钱府，如同归巢的乳燕，绘声绘色地描述她的见闻：
　　演武场里士兵们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般的操练，铁匠铺里炉火通红、铁锤叮当、火星四溅的震撼景象，市集上那个卖野蜂蜜的老猎人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和爽朗的笑声……
　　她甚至学会了模仿士兵们粗犷的呼喝声，惟妙惟肖，逗得钱凌月咯咯直笑，暂时忘却了闺阁的烦闷。
　　她带去的那些小玩意，更是钱凌月黯淡闺阁生活里最鲜亮、最温暖的色彩。
　　钱凌月则回赠她精致的点心（用漂亮的食盒装着）、新学的绣帕（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猫扑蝶），或者一本她刚读完的、情节曲折有趣的话本。
　　两个女孩，一个用脚步丈量着有限的自由，一个用心感受着好友带回的世界碎片，在压抑的时代里，用这种独特而温暖的方式，维系着她们珍贵而纯粹的友情。
　　一次，冯言夏在一个卖山货的老汉摊前，发现了几株刚挖出来、还带着湿润泥土和山林气息的野兰草，叶片碧绿如玉，生机勃勃，在破旧的箩筐里倔强地伸展着。
　　她立刻想起钱凌月屋里那盆蔫蔫的、许久不见阳光的秋海棠，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当她小心翼翼捧着这株带着山野气息的野兰草送到钱府时，钱凌月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连声说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带着春天味道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把它摆在窗台阳光最好的地方。
　　承顺八年的春天，就在冯言夏一次次探索西城、一次次与钱凌月分享见闻中，悄然流逝。
　　枝头的嫩绿逐渐转为深翠，风中的寒意被暖阳驱散，空气中开始浮动着隐约的花香，西城那肃杀的面孔似乎也柔和了一分。
　　这一日，冯言夏像往常一样，在赵、孙两位府兵不远不近、如同影子般的跟随下，走在西城主干道上。
　　她手里把玩着刚在一个老匠人摊上买到的一个小巧的铜制机关鸟，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琢磨着怎么拨动机关才能让它“活”起来，展翅欲飞。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驱散了些许早春的寒意。
　　她抬头望了望西郊的方向，那里依旧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军营的轮廓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又瞥了一眼那条幽暗如同深渊入口的“鬼巷”，几个形迹可疑、缩头缩脑的人影在巷口一闪而没，如同鬼魅。
　　春风拂过，带来远处演武场隐隐的、如同心跳般的鼓点声。
　　承顺八年的春天，尚未完全展开它绚烂的画卷，而西城的秘密与伏笔，如同蛰伏在冻土之下的种子，静静等待着破土的时机。
　　冯言夏知道，她的“自由”依然有限，鬼巷的幽暗、西郊的遥远、善堂的谜团，都如同未解的谜题，悬在心头，撩拨着她的好奇。
　　她握紧了手中那冰凉的铜鸟，指节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坚定的光芒——这片看似冷清、实则暗流涌动的武勋之地，其下隐藏的秘密，她终将一步步探明。
　　这条路，或许漫长，但她已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