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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双生初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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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老宅书房照得半明半暗。夏燃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林深蹲在她身旁,手轻放在她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紧绷与颤抖。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不知过了多久,夏燃埋在膝盖里的头终于动了动,发出一个闷哑、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
“所以……我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她的父亲?那个将她“安排”进警队的高层?还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羽化门”?
林深的手微微用力,声音轻而稳:“恨解决不了问题。苏婉……我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真相,不是为了让我们被仇恨压垮。”
夏燃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被怒火和绝望灼烧后的干涸,眼睛红得骇人:“那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们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个笑话?为了让我们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等着被再次抓回去‘激活’?!”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林深凝视着她,唯一的右眼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清澈和深邃:“为了让我们有机会选择。”
“选择?”
“选择继续当被摆布的棋子,”林深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还是选择……掀翻棋盘。”
“掀翻棋盘?”夏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就凭我们?一个半瞎的修复师,一个连自己昨天干了什么都记不住的警察?我们拿什么跟那个能在警队内部灭口、能进行人体实验的组织斗?!”
“凭我们是‘双生焰’。”林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录音里说了,我们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这意味着,我们身上有他们渴望又忌惮的东西。我们的‘残缺’,或许正是我们的武器。”
夏燃怔住了。她看着林深,看着这个看似脆弱不堪的女人,在得知如此残酷的真相后,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绝望,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冷静和决绝。
“武器?”夏燃喃喃重复。
“我的‘记忆触觉’,能挖掘被掩埋的过去。”林深的目光扫过被夏扔在书房桌上的那个黑色录音设备,“你的‘记忆编织’……虽然现在表现为遗忘,但既然他们如此看重,其本质或许并非如此。母亲提到‘覆盖与重构’,这可能是比单纯读取更强大的力量。”
覆盖与重构……夏燃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手臂上那些记录线索的纹身。如果……如果她的能力不是失去,而是某种形式的“改写”或“屏蔽”呢?
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火花,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林深忽然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抬手捂住了左眼眼罩,指缝间似乎又有新鲜的血迹渗出。强行读取母亲濒死印记带来的反噬,远比她表现出来的严重。
夏燃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扶住了她:“你的眼睛!”
“没事……”林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
夏燃看着她强忍痛楚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这双可能蕴含着未知力量却无法掌控的手,一种混合着无力、愤怒和保护欲的复杂情绪汹涌而来。她不能倒下,林深还需要她。她们必须从这片绝望的泥沼中,找到一条生路。
她将林深扶回床上躺好,又去打了盆冷水,用干净的布浸湿,轻轻敷在林深的额头上和左眼周围。动作依旧算不上娴熟,却比之前包扎伤口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专注。
冰冷的触感似乎缓解了一些灼痛,林深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她看着夏燃在昏暗光线下来回忙碌的身影,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被沉重的阴影覆盖,却依然在挣扎着不肯熄灭。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夏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冷静,尽管这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录音里提到,三年前的连环案是灭口,凶手利用文物作为‘精神放大器’,覆盖执行者的意识。”
林深闭着眼,感受着额头的冰凉,思维快速运转:“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并非自愿,而是被某种方式‘控制’了。那尊双面玉佛,可能就是其中一件‘放大器’。”
“我们必须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夏燃眼神锐利起来,“从物证入手,尤其是那些从现场提取的、可能具有特殊意义的文物或物品!如果能找到它们,或许你能‘读取’到凶手被控制的关键记忆,甚至……找到幕后操控者的线索!”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方向。这意味着她们要主动触碰羽化门最敏感的神经,直面那个能操纵他人意识的可怕力量。
“而且,”夏燃继续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着,“我们需要弄清楚你的能力到底能做什么,我的能力又该如何……‘使用’。”她说出“使用”这个词时,带着一丝自嘲和不确定。
林深缓缓睁开右眼,看向夏燃:“我的能力,伴随着巨大的精神负担和……代价。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透支自己。你的能力,恐怕也不会毫无限制。”
代价。夏燃想到了自己每日清零的记忆,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代价?
“但我们没有选择。”夏燃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月光笼罩的、寂静的竹林,“要么在无知和被操控中毁灭,要么在追寻真相的路上燃烧。我选后者。”
她的背影挺拔而决绝,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林深看着她的背影,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轻声开口,像是承诺,又像是誓言:
“我陪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夏燃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她的目光与林深在空中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一种基于共同命运和绝境下的信任与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
接下来的几天,老宅成了她们临时的堡垒和作战指挥部。
夏燃利用自己所能动用的、确信安全的最后一点警方外围资源,秘密调取了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所有非核心电子档案。她不敢直接接触物证,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林深则一边休养身体,一边仔细研究夏燃带回来的案件资料,尤其是现场照片和物证清单。她试图从中找出与“羽化门”象征、或者与“精神控制”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
夏燃也开始有意识地“测试”自己的能力。她尝试集中精神去“回忆”更久远的事情,或者试图控制遗忘的周期,但都收效甚微。记忆依旧如同指间流沙,每日清晨准时清零。唯一的慰藉是,她发现自己对肢体接触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与林深接触时。
一次,在她搀扶林深起身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林深手腕的皮肤,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静电般的酥麻感瞬间闪过,伴随着一个极其短暂的、模糊的画面,那似乎是童年时,两个小女孩在阳光下追逐的影子。
她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深。
林深也感受到了那瞬间的异样,她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又看向夏燃:“怎么了?”
“刚才……好像感觉到什么。”夏燃没有细说,心中却掀起了波澜。难道她们的“双生”特性,在近距离接触时,会产生某种共鸣?
她没有声张,只是将此记在心里。
这天傍晚,夏燃外出采购食物和药品回来,脸色异常凝重。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她对林深说,“我在镇上听到消息,警方正在暗中排查城郊区域的空置房屋,名义上是搜查逃犯,但我感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羽化门的触角,比她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林深点了点头,没有意外。她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夏燃:“这是我梳理出来的,三起命案现场都出现过的、非死者所属的共通物品清单。”
夏燃接过来一看,上面只列了三项:
1. 某种特定品牌的檀香灰烬,非现场常用香型。
2. 微量、成分特殊的金属碎屑,与已知凶器不符。
3. 一小片无法辨识来源的、带有奇异光泽的深蓝色织物纤维。
檀香?金属碎屑?蓝色纤维?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物品,会是“精神放大器”的组成部分吗?
“我们必须找到其中一件实物。”林深肯定地说,“只有直接接触,我才有可能‘看’到更多。”
但去哪里找?当年的物证肯定被严格保管,或者早已被破坏。
夏燃盯着清单,大脑飞速运转。忽然,她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蓝色纤维……”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第三起案件的死者,是个古董商人!他的店铺在案发后就被查封了,但里面的大部分货物后来据说被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草草处理掉了!也许……”
也许还有漏网之鱼!也许那些未被警方列为直接证据的货物里,就混有她们要找的东西!
“那个亲戚的信息能找到吗?”林深问。
“我试试看。”夏燃立刻打开电脑,动用她最后的黑客手段,在浩瀚的网络信息中搜寻那个古董商远亲的蛛丝马迹。
希望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亮着。
在老宅被阴影笼罩的最后一个夜晚,夏燃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用前所未有的郑重笔触写道:
“我不是棋子,我是执棋者。”
“林深需要我。”
“目标:寻找蓝色纤维源头。掀翻棋盘,从此开始。”
她放下笔,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的薄荷糖已经吃完,但一种新的、更为坚韧的东西,正在她空茫的记忆废墟之下,破土而生。
双生之焰,已在黑暗中点燃。尽管前路未知,荆棘密布,但她们已决定,携手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