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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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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尾巴怎么还没回来?掌柜,要不我们先去客栈把人抓了?”
“不可,要给刘老爷留点面子,打探的人还没回来吗?”
门被拍响,门外人高喊着
“老大,客栈没见着人啊。”
掌柜眉头一皱,口中骂道“他娘的,忍不了了,大不了事后多给刘老爷送点银子。”
掌柜领头推开大门的一瞬间,黑狗顿时觉得不对,瞬间将赵德恩拉开,刀光划过将赵德恩肩膀划出一道大伤口。
众人回过神来,门口的人不是刚才派出去的探子,而是尾巴,尾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他恨这一刀没砍死赵德恩。
黑狗一掌拍出,尾巴以掌回应,顿时觉得胸口震荡喉咙间涌上腥甜。
“这黑狗竟然是血气七境!”尾巴手上颤动,刚才的余波震开几个马仔。
“快带掌柜下去,我来应付。”受到黑狗的命令几人当即把喊着痛的掌柜扶走。
僵持中,黑狗这才看见门槛前有两颗头,在门口火把下他皱着眉才看清,一颗是刚才派出去的探子,另一颗则是刘老爷的头。
“你杀了刘老爷?!”
“我还要杀你!□□娘!”尾巴大喝一声手上大刀虎虎生风,黑狗身上没有兵器,几番躲闪。
血气境跟凡人没有本质区别,相当于修士的练体境,练气也是同理,唯有步入筑基才算真正开始超凡脱俗。
险避下,黑狗身上多了几处伤口,血渍染红了小片的衣服,尾巴简直是疯了,出刀凶恶,全无章法,刀刀直取要害,可血气五境终归在体力上没有优势,等到尾巴换气的瞬间,黑狗以掌代拳打向尾巴下颚,尾巴的刀砍到黑狗的胳膊,却被黑狗的肌肉和脑海中的晕眩阻碍发不出力。
一掌下去,尾巴倒飞,刀脱手在地,尾巴苦不堪言,他该撕下衣服把刀绑在手上的,黑狗一个翻滚上前把刀抢走,须臾间,人头落地。
“她妈的,差点被你这个杂种杀掉。”黑狗喘着粗气,脚踩在尾巴的脑袋上,一脚跺下,红白的脑花横飞,他凶恶的脸略微缓和。
他蹲下身子,瞬间发觉胸口处一寒,要说话时喉咙间迎来寒光,这是杀手的专业手法,两刀的间隔不到一秒,一刀取命,一刀封喉,这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刀。
黑狗死前的眼中仍然挂着不可置信,月娘的刀上甚至没有血液滴落,看着地上红白的脑浆,她默默闭眼
“终归是来迟了一步,我先去你家寻了你,若是你不急于报仇而是先谋划一番或许就不会死了。”
只是惋惜,尾巴的急迫让他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月娘想起第一次杀人,下手不够利落,应该说自己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一刀封喉,划破了血管弄得满身都是血液,在这个人倒下的呼喊中差点被人追上。
人通常没有这么好杀,每个人都不想死,即便是死也没有人会选择忍气吞声窝囊的死,与其苟延残喘,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奋力一搏。
“大多数江湖人能活下来并不是靠着武艺有多高强,而是靠着一股聪明劲。”年幼的月娘听着师父指点当初还不解其意。
第一次杀人后才知道这聪明劲便是每次犯错后能学到多少,从这次后月娘每次下手都是一刀取命,一刀封喉。
人群的包围被月娘的飞针突破,月娘只身闯入,两刀内必取性命杀得护院们胆寒,随即便是溃逃。
乌合之众们喊着鬼,妖之类的话语匆忙逃窜出小院,月娘手中飞针射出再无一个活口,独留下大夫和赵德恩。
“大夫,你不跑吗?”月娘问道
“不能跑,我还有病人。”大夫没有扭头,专注地为颤抖着的赵德恩上药。
月娘当即闭眼,不过两刀,两颗头颅滚落。
月娘趋利辟害的天性、王绣娟善良却愚蠢的人性、刘县令自大恶毒的个性、赵德恩贪财好色的性情、尾巴懦弱无谋的性格。
五元归魔。
场地内死尸血气全部蒸发,红扑扑的薄雾汇聚成一道浪潮涌向河边,月娘顿时明白了。
“这等邪异操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就像佛经中描写的恶鬼怪魔…”
“必须要除掉他,这个怪物!”月娘当即跳跃在屋檐间,手中形同柳叶的刀倒映月光。
水滴从宁流俊美的脸上滑落,他没有回头,而是轻声询问身后
“你来了,月娘。”
“我是来杀你的。”月娘手中刀光恍惚似乎像是有千百把刀,脚步一重一轻,迅速接近宁流。
“如果你不来找我,可以继续做名为张月的锦绣居掌柜的。”宁流起身。
“可杜月如看不下去。”月娘话音刚落,刀已经落在了宁流的脖子上,这是虚招,下一刻刀像是无形般流动到宁流心口,这才是杀招,迅速且致命。
“得手了!”月娘心中闪过念头,地上的法阵就将她的魂魄震飞□□,“竟然是陷阱!他竟然用了陷阱!”
强者往往都会不屑用这种阴险的招数,这个少年年纪绝对不到二十,却早已深谙此道。
宁流随后继续坐在岸边,“陪我坐坐吧,我心中有了些感悟。”
月娘皱眉,形势大于人,她只能来到宁流身边坐下。
“水鬼已经死了。”宁流缓缓开口
“感谢你为秀水镇百姓做出了贡献。”月娘扭头,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对于秀水镇百姓来说确实是大功一件。
“水鬼并不是我杀的,也不是你杀的。”宁流的话让月娘摸不着头脑。
“那是谁杀了水鬼?”月娘忍不住发问
“你觉得该是谁?”宁流反问
“客栈掌柜虽然是个老江湖却不善武艺,赵德恩和刘县令还需要留着水鬼背锅,他们没有除水鬼的理由,我…想不出…”
“最开始我也没想出来,一刻钟前我才想起,你还记得城东那个乞丐吗?”
“他…怎么可能。”宁流没有回答月娘的疑惑,月娘随后说道
“你的衣服做好了,就在我房中织机上。”
随后月娘闭眼,等待自己要迎接的结局,宁流说道
“你回去吧,我已经杀了你了,我杀掉了杜月如,从今往后你只能作为张月活着。”
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过往种种,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再无杜月如。
宁流施展乱魂让月娘回归身体陷入梦境,将她抱回锦绣居后院的床上,织机上的三件衣服被两枚银子压着,上面有张纸条是月娘如果没回来的嘱咐,衣服的做工他很满意,他拿走银子和纸条,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这场布局还有些稚嫩,宁流想着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城东破庙里,乞丐在火上架烤着一只鸡,天冷了动物也少了,这只鸡难抓得很。
这老乞丐当真无赖,一进破庙就再不出去了,吃喝全靠自己,哪怕院子里有井都要自己去打,今天也不知道从哪捡回来一个破草被,此刻他正钻在草被里烤火,一张干枯的脸上带着点泥垢。
火光闪烁,老乞丐嗅着鼻子,丑脸一笑
“嘿嘿,真香啊,小乞丐,你说我们这等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吗?”
乞丐聚精会神的烤着鸡,他心思全在这火上,没有听清老乞丐说什么。
他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看了老乞丐一眼,自己年轻可以说是身强力壮,这老乞丐虚弱得像是快死的人嘞,饿不得他,还是先把鸡烤出来吧。
“嘿,小乞丐你怎不与我搭话?”
这回乞丐听清了,话里有些不耐烦
“老乞丐你又要干甚?”
“嗐哟,枉我刚才费力说了半晌,你一句都没听啊。”
“我刚才问你,我们这等人生无父母教养,死无后人安葬的,活着干甚?”
乞丐想了想,叹出口气,他难免有些感伤了。
“还能干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那你活着真没劲,我年轻的时候啊也去过凤天楼嘞,你还年轻总不能在秀水镇打一辈子野味。”
乞丐转头看了一眼神像下两个没刻字的牌位,他的眼睛看向火上的烤鸡,火焰倒映在他的瞳孔,老乞丐轻声
“小乞丐,我这都是快死的人了,不如你给我写个悼词,怎样?”
乞丐撇了撇嘴,骂道
“老乞丐净说些混账话,这还没死呢,生人咋听得这悼词?”
老乞丐被骂也不恼,笑着说道
“小乞丐啊,迂腐了,这悼词死了就听不见了,要是死了就随便别人怎么写了,死人不满意还能怎么改?帮我写个吧。”
“我可不会写悼词。”乞丐没开玩笑,他真不会写。
“嘿,怎的如此蠢笨,净挑好听的说不就行了,最好是下辈子怎样怎样。”老乞丐一翻白眼。
乞丐回头望一眼供台上两个牌位,随即点头,只听他嘴里念道
“生来囫囵落地,长来独善其身,老来…不留后果,心下只觉一生不满,沟壑难平,日夜浑噩。”
“望去人间几多英雄,论豪杰也终为骸骨!与己别无二致。”
“金银生不带来,人生自多歧路,烂鞋游历看人百态,虚度…也乐在其中。”
“若有来世,今生忘却,天地自报其苦命,无以弥补定做人神!”
老乞丐听得呆了,片刻后他大笑三声,相当豪迈,就像下辈子真做了人神般。
笑完,老乞丐指着火堆
“小乞丐,这烧鸡是不是糊了?”
乞丐这才想起火上还烤着鸡,这明火直烤鸡受不住,糊了一大块,他当即从树枝上把鸡取下,放在荷叶里,把没烤糊那一半撕给老乞丐,滚烫的鸡腿流出剔透诱人的汁水,用供台上灵牌前的碗装起来给老乞丐送去。
“来!老乞丐吃烤鸡了!”
“嗯?老乞丐?”
老乞丐身子蜷缩在那张破草被里一动不动,乞丐把手搭上他的脸,老乞丐的体温在慢慢流失,乞丐晓得他死了,死得突然。
乞丐骂道“混账,我还没听你说这悼词满意否呢,你现在死了怎么办?你不满意我还不知道怎么改…”
“老乞丐…罢了,我便安葬了你吧,愿你六神常明。
老乞丐的生平他并不晓得,按老乞丐要求的,悼词都是挑着好听的编,看老乞丐脸上还挂着笑
“你说你过得这么苦,死前笑是满意我写的悼词还是在笑我鸡烤糊了?“
没有贫嘴的回应,他这才接受老乞丐真的死了。
他走到院里,趁着夜色急忙用法力挖出一个三丈深的坑,将老乞丐放置进去,填上坑便算是掩埋了。
随即回到屋里,寒风已经将鸡肉吹凉,原本剔透的汁水化作白色的油,连火堆的火也将灭,这南洲虽无雪,寒风却跟刀似的。
“我留在这里的一生跟老乞丐又有什么区别呢,没甚差异的写照罢。”
归暝一个人坐在烂蒲团上,口中喃喃自语,扯着烧鸡一丝丝吃着。
……
翌日,一个半大孩子来到破庙,在破门外高声。
“我昨日讨到不少银钱,买了两块烧饼给大哥送来。”
没有回应,游走一圈却无人影,只见桌上放有纸条,可他却不识字,只是收起放入怀中,嘴里喃喃
“这破庙怎连个烟火都不见。”
直到三日后他再来寻归暝,也是不见人影,他这才确信,这个往日打到野味会分自己一口的大哥真的走了,而前几日收下的纸条也不知何时丢了,还没来得及找个先生看看写了什么呢。
但庙里牌位还在,上面虽然没有刻姓名,但见大哥日夜祭拜,定是他的亲人。
“大哥我虽然不知你姓名,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既然你没带走那我就替你照顾,往后若是发达可不能少了小狗种我。”
庙里死气沉沉,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