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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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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的怜悯很快就挥发殆尽了。
她换了一个躺姿，仰天躺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窗外的阳光，虽然她做学生的时候，放寒暑假可以两个月不下楼，但是以她今年的躺平经验来说，运动是有益的，每天下楼，接接地气，晒晒太阳，还是很有必要的。
刚才她没下楼的时候，怎么躺都有点不舒服，现在下楼运动过了，就像充上电似的，又可以刷四五个小时的手机都不厌烦了。
这种日常运动不需要很长时间，一天一个小时就够了，只不过，要是没有苏泊从旁带动的话，她一周能运动一个小时就谢天谢地了。
寇茜薇发自内心地唾弃自己这种不够独立的属性，就算不缺钱了又怎么样，经济能力强了，不意味着生活能力也强啊！
她就是那种一个人生活能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人。
独立生活能力极差。
一天只吃两顿饭，饿着肚子生活，这种都算小儿科了，什么晚上六点钟睡觉，凌晨一点起来吃早饭，早上九点再睡第二觉，下午三点起床吃中晚饭，更是独居日常。
她觉得她的独立生活能力这么差，五成原因要靠她爸。
她爸就是一个没有女人不行的家伙，她说这话不是指□□方面的不行，而是指生活方面的不行。
他需要一个女性来照料他的生活，不然他就过不下去了。
所以他和她妈离婚后，立刻就二婚了。
一刻都等不了。
因为他没有女人的话，过得也是像她之前独居时那样，完全颠三倒四的生活。
像她爸这样的男子，她乌泱泱一大片的亲戚家里也有，没离婚，什么活都不会干，虽然有工作但挣得很少，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家里当老爷，家务全靠勤劳能干的老婆。
她真是羡慕极了。
她也想要一个勤劳肯干的家庭煮男，然而理智却告诉她，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绝大多数的婚姻背后都是女人伺候男人，鲜少有男人伺候女人的。
若她一定要有，也可以，她得当大老板，很有钱，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心甘情愿的家庭煮夫。
这也只是“有可能”，还不是一定的！因为男性对金钱权力的渴望就像女性对爱情婚姻的渴望一样，在社会规训下，简直如本能一般被刻在骨子里了。
想要一个不受社会规训的男人，比想要一个不受社会规训的女人还艰难。
她没有本事，不是老板，既缺乏金钱，也缺乏运气，根本不指望能养一个属于自己的娇夫。
不过，她从生活中观察到的是，像她一样生活能力极差的男人有很多。
男人可以生活不独立，女人为什么不可以？男人做得，女人就做不得吗？
她的生活能力差，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犯过的错，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靠着外星人生活，按时吃饭，下楼运动，也不过是享了全天下男人都在享的福，所以她非常理直气壮。
（曾经也有心虚的时候，但是想象一下身边的男性都是怎么做的，马上就逻辑自洽了）
插腰挺胸，得意洋洋。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
不为别的，只是她想强大起来，变成一个强大的人。
然而这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目标。
就像她读书的时候，每个周五都会发下宏愿，发誓一回家就写作业，要在周五晚上和周六白天把所有作业都解决掉，然后开开心心玩耍。
然后每次她都在周日晚上和凌晨拼命狂写，恨不得自己长着四条手臂。
在她现在的记忆中，这个简单的心愿竟然没有一次达成的，拖延症就像烙印在骨子里似的跟随着她。
她在长大的过程中渐渐明白了，人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以后就都会是这个样子的了，因为改变自己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其实永远也做不到了。
心愿这东西，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办法实现的，只不过人给了自己希望，以为自己能实现，便有了动力，试图去改变什么。
这样的人是幸运的，有希望总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那些早已看穿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人，绝大多数的努力和奋斗不过是人活于世上徒劳的挣扎罢了。
寇茜薇觉得自己大概介于两者之间，她既看穿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又无法迫使自己彻底臣服于这样的规律。
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却总是心存指望，渴望自己做出改变。
越是无法改变，就越是不甘心。
于是她既没法像幸运的人那样充满动力，也无法像不幸的人那样彻底放弃。
夹在两者之间的缝隙中，不上不下，动弹不得。
“吃饭啦。”
“来了。”
是谁说的？
人无法过一种完全没有意义的生活。
空茫占据了生活，空茫并不是喜悦。
“手蹭破了吗？”
看一眼，“没有吧。”
“那就好。”
“下午的时候你有用法术吗？那个公园那么热闹，怎么可能儿童区一直没有人来啊？”
“巧合而已，我不会那样的法术。”
“哦，我还以为。”
“如果我用了什么能力，一定会和你说的。”
“我知道，我只是以为……那很煞风景不是吗？我正玩得开心，你突然跑过来和我说，用法术把要过来的人都引开了？”
“你会马上……下头吗？应该是用这个词？”
“是，我……不知道。”
“……”
“我以前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
“像个疯子一样，偷偷摸摸地占据空无一人的儿童乐园，而且，我刚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就后悔了，太脏了，那滑梯不知道多少小孩的鞋子踩过，天哪，我就这么坐上去了！还有那个秋千的锁链，虽然你擦过了，可是我握上去的时候还是感觉油腻腻的，是我的心理作用吗？我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要吐了。”
心情是没有逻辑的，上一秒还很高兴，下一秒就感到难过了。
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寇茜薇越说越觉得懊悔，她不敢再去细想刚才在儿童乐园里疯玩的场景。
这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一直、一直、一直地停留在儿童乐园外面。
绝不会踏足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绝不会做出不符合年龄段的事。
绝不会为了欲望做出肆无忌惮的选择。
哪怕她内心十分渴望再去荡一次秋千，哪怕儿童乐园及周边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会一直、一直、一直地，终其一生都停留在儿童乐园的门外，看着那一架一架又空空荡荡的秋千。
她就是这样的人。
“可以在家里钉一架秋千，滑梯和隧道也不难做，这样就是独属于你一个人使用的东西了，既能感到快乐，也不会为此恶心。”
“是吗……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都是因为苏泊的缘故。
有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在身边，哪怕ta什么话都不说，寇茜薇都能感到莫大的鼓励，更别提苏泊对她永远都是鼓励的，无论她想做什么，苏泊永远都是“好”。
“是啊，我很高兴。”
“哈？”
“其实我也觉得被许多人摸过的秋千很恶心，如果在老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碰别人摸过的秋千，更别提坐上去了，今天借着你的机会挑战了一下，其实还好，就像你说的，有时候或许真的只是心理作用。”
“你的洁癖就这样治好了？？”
“不，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但是我不会再想尝试的。”
“那我下次还想去公园荡秋千呢？”
他笑了：“我不会主动去尝试，但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再挑战一次。”
寇茜薇感到了兴趣。
其实当苏泊说他也觉得被摸过的秋千很恶心时，她恶劣的心情就大大缓解了，因此才有多余的思维去想苏泊的话，又因此被勾起了谈话的兴趣。
她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了，你就会不得不面临很多这样的挑战？比如我的行为挑战了你的洁癖，现在只是一时的，如果我答应你了，可能就是一世的了。那你怎么办？这辈子都要忍着恶心去坐许多人摸过的秋千，这也可以吗？”
苏泊想了想，道：“这当然是一个问题，但我衡量自己的需求，天平两端的重量，对洁净的需求远不如对婚姻的渴望，假如想要得到一个合心意的伴侣就必须牺牲一小部分自己的需求，我可以做到，但牺牲太多就不行了。”
寇茜薇沉默了半晌，吃了好几口饭，才说：“我很……怎么说，我很诧异，也很高兴的是，你没有和我说，你会容忍我，或者，你会改变自己。”
“容忍的本质是坐视矛盾而不处理，可是，矛盾只要存在，就总有爆发的一天，所以容忍只能是暂时的，我或许会和妻子共度永恒的岁月，因此不希望夫妻之间有容忍这样的东西存在。至于改变自己，那又是天平两端重量的问题了，先有我，才有我对婚姻的需求，我不会为了追求伴侣而改变自己。”
“你这话无比正确，不过放在地球的相亲市场，怕是要被人叼哦。”
“哦？”
“想要结婚的人其实内心都默认婚后要有对另一半的忍耐和妥协，如果一方特别喜欢另一方的话，做出许多让步，甚至为此改变自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所以，我先说我很喜欢你，然后又说我不会为了你而改变自己，在地球语境里，就显得前一句话像假话。”
“是的。”
“但你知道我并没有说假话。”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非常坦诚。”
“是的，你知道的。”
“我不讨厌你，我其实很欣赏你。”
“我知道，甚至都不能只说欣赏了，应该说是信任吧。毕竟能让你搬到隔壁，能和你天天坐在一张桌子上，这已经是鲜少有人能办到的事了。”
“但无论欣赏还是信任，都和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既然已经很了解我了，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什么？”
“我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不在乎这个。”
“你不在乎你未来的女朋友是不是爱你吗？”
“在乎，但我觉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通过长久的陪伴。”
“……”
“我想成为那个点燃你的人。”
“你知道在火柴盒上划一根湿掉的木棍是什么感觉吗？”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种感觉。”
“……”
“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行为都出于理性的判断，假设最后我失败了，也不会因此怨忿忧伤，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
“是吗……”
寇茜薇喃喃自语，不知不觉，停下了咀嚼。
这就是强者啊。
这就是她渴望成为的人啊。
想要就去争取，即使失败了也不气馁。
她却是一个永远不会主动争取的人，永远只会被动接受的人。
如果没有外星人在背后推动，她只会心怀艳羡地远远看着儿童乐园的秋千。
一直一直一直地看着。
永远不会踏入儿童乐园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