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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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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建设如火如荼,幼枫那本新制的、用线装订好的蓝布封皮账本,里面空白的纸张被一页页填满。墨迹从右至左,竖行记录着每一笔开销,日益密集的字迹和不断累加的数目,无声地诉说着银钱流逝的速度。每记下一笔,她都感觉木匣里的银票仿佛薄了一分。但看着破败的驿站一天天变得坚固、规整,那种“创造家园”的成就感又支撑着她。
这天,老陈从沙州城押送最后一批关键建材回来,神色不似往常轻松。
“帮主,副帮主,”他灌下一大碗水,抹了把嘴,“城里风声不太对。黑风寨的‘沙里飞’撂了话,月牙泉的事没完。张老爷那边,似乎也加派了人手在打听什么。”
气氛瞬间一紧。小刀“嘶”地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往阿木身边靠了靠。阿木没说话,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向院外,仿佛敌人已经到了门口。
幼枫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刚因为营地初具规模而生出的那点安稳感,瞬间被这消息击得粉碎。她下意识地看向主心骨——林夏。
林夏正用他那把小铲子修理一个歪斜的门框,闻言动作都没停,只是等最后一铲子削平了木茬,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他目光扫过略显紧张的众人,最后落在幼枫写满担忧的小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墙修厚点没坏处,至少能挡挡风沙,顺便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他走到新加固的院门边,拉了拉那根新装上的、颇为结实的硬木门闩,“门闩够硬,能多顶一会儿。”
他顿了顿,看向幼枫,眼神里是他一贯的实事求是,甚至带着点冷酷的清晰:“真要是大队人马硬闯,就我们五个,守是守不住的。”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幼枫心头一凉。连小刀都垮下了脸。
但林夏紧接着话锋一转,用铲子指了指后院通往石林的方向,以及那几个他早就让老陈探查好的、隐蔽的洞穴:“不过,借着这院墙挡一下,拖延点时间,够我们钻后山石林了。那地方,生人进去转三天也未必出得来。”他最后总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流程,“所以,别想着死守。目标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得跑得掉,还能让对方找不着。”
他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冷静到极点的分析和最务实的生存策略。这反而奇异地安抚了众人。是啊,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活着才最重要。
幼枫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眼巴巴地看着林夏:“那……我们的银子,照这么花,还能撑多久?”
林夏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那写得密密麻麻的账本,精准地给出判断:“照这个速度,加上预留的应急钱,最多三个月。”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依旧是那平淡的语气,“这还没算万一要跑路,路上吃喝、重新安顿的花销。”
幼枫:“……” 她感觉手里的账本瞬间重若千钧,压得她快喘不过气,肩膀都垮了下去。不仅要想着建设,还得想着跑路基金!这帮主也太难当了!
看着她瞬间蔫掉、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林夏沉默了一下,难得地又多说了几句,虽然内容依旧务实得近乎残酷:“所以,老大,咱们得琢磨点来钱的路子了。不然,别说撑过三个月,下次再去沙州城,恐怕就得考虑赊账,或者……”他目光扫过院子里所剩不多的物资,“……看看还有什么能当的了。”
“赊账?典当?”幼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无比丢脸,属于深闺大小姐和新任帮主的尊严让她立刻挺直了腰板,“不行!我们骆驼帮丢不起那个人!”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大家身上破旧的衣衫——老陈打着补丁的短打,阿木磨出毛边的袖口,小刀快破洞的膝盖,还有林夏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破损的青布长衫。一个念头越发清晰:就算要跑路,也得体体面面地跑!
几天后,需要再次进城采购必需品,幼枫主动提出同行。“陈叔,我跟你去!我得学学怎么跟那些奸商打交道,还得……了解一下行情!” 她理由充分,眼神却闪烁着“我必须做点什么”的决心。
林夏正给瞭望哨的梯子加固,闻言低头看了看她,没反对,只是照例叮嘱:“跟着老陈,别乱跑,买了东西就回来。”
“知道啦!” 幼枫应得干脆,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拨得噼啪响。
再入沙州城,幼枫努力扮演着好学生的角色,认真记录物价,尝试砍价,虽然收效甚微。等必需品采购完毕,她便借口要买“私人物品”,支开老陈,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成衣布庄区。
她精挑细选:给老陈厚实耐磨的深蓝短打,给阿木便于活动的加厚黑色劲装,给小刀精神抖擞的靛青色衣裤。轮到林夏时,她犯了难,最后选中一匹颜色沉静、质感厚实的青灰色棉麻布,又配了月白色的软棉做里衣,比划着他的尺寸,心里忐忑地定了两套。接着,又给每人都添了里衣布袜。
看着堆起来的衣物和即将付出的又一大笔钱,幼枫的心抽痛了一下,但想到大家穿上新衣的样子,尤其是想到万一真要“转进”石林,也不能衣衫褴褛得像逃荒,又坚定了决心。
回去路上,老陈看着多出来的大包小包,讶异:“帮主,这是……”
幼枫赶紧把给他的那份塞过去,脸颊微热,强装镇定:“陈叔,这是命令!咱们骆驼帮要有新气象!穿得破破烂烂,怎么……怎么执行任务?怎么转进如风?” 她找了个自认为很合理的借口。
老陈愣了一下,看着手中新衣,眼中暖意流淌,笑道:“帮主有心了。转进的时候,确实需要利索点。”
回到响水窝,夕阳下的营地已初具规模。见到新衣,小刀欢呼着跑来,阿木讷讷道谢,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光彩。
林夏从哨位跃下,目光扫过众人手中的衣物,最后落在幼枫带着点小得意又明显心疼银子的脸上。
幼枫把那个特别的包袱递给他,故作随意:“喏,你的。你那身行头都快风化成古董了,跑路……啊不是,行动的时候,好歹要方便活动。”
林夏接过包袱,指尖触到布料,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打开看了看那青灰色劲装和月白里衣,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没试穿也没道谢,只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淡:“账本上,这下又得多划掉好大一笔吧。”
幼枫像被踩了尾巴:“这叫必要投资!是……是提升机动性和隐蔽性!你懂不懂!” 她努力把行为往“战略”上靠。
林夏没接话,只是默默收好包袱,转身去检查院墙的坚固程度了。只是无人看见时,他的指尖在那青灰色衣料上,几不可察地多停留了一瞬。
晚饭后,幼枫对着账本上新增的支出发愁。林夏坐在不远处,就着灯光打磨他的铲子,那“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唉……”她忍不住叹气,感觉钱途一片黯淡。
“现在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他头也不抬,声音混在磨刀声里。
“林夏,”幼枫放下账本,托着腮看他,“我们……接活的话,大概能赚多少?够我们……嗯,‘转进’几次的?”
“看活的大小和麻烦程度。”林夏停下动作,想了想,“护送个小商队,可能够我们吃喝十天半月。解决个麻烦,也许能顶一两个月开销。”他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上点他特有的调侃,“不过,得等某些人先能把门闩装对,并且记住逃跑路线。不然接了活,可能赚的钱还不够赔人家大门,或者带着雇主一起迷路在石林里。”
幼枫气结,拿起桌上的毛笔就想扔过去,又舍不得糟蹋东西,只能干瞪眼:“林夏!你少瞧不起人!我明天就把石林摸熟!”
这时,小刀已换上新衣,像只开屏的孔雀般跑来展示。阿木也换了黑色劲装,更显精干利落。老陈穿着新短打,精神矍铄。
在一片称赞声中,林夏拿起那个包袱,走进了自己的小隔间。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连一向沉稳的老陈眼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那身青灰色劲装仿佛为他量身定制,合体挺括,将他挺拔劲瘦的身形勾勒无遗,沉静的颜色衬得他愈发内敛,而那利落的剪裁又透出一种蓄势待发的锐利。
幼枫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嘴上却不肯认输,强自镇定地评价:“哼,总算……总算有点能打能跑的样子了。”
林夏正了正头上的旧斗笠,遮住了些许神情,只淡淡回了一句:“那可不,总不能拖了老大的后腿。”
他不再多言,开始布置任务,声音沉稳有力:“明天开始,夜间值守不能松懈,两人一组,轮换休息。老陈,您再多费心,不光打听活计,也留意一下黑风寨和张老爷那边的具体动向。阿木,带小刀把石林里那几个藏身点再熟悉几遍,确保晚上摸过去也不会走错。”
“是!副帮主!”
看着林夏井井有条的安排,幼枫心里那点因资金和威胁而产生的焦虑,渐渐被一种坚实的安全感取代。有这个人在,似乎再难的处境,也总能有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