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澍光》旖遇

3、雨夜练习室

　　暴雨在晚自习第二节课正式登陆。风撞窗，雨砸瓦，老徐破例提前放学。走廊涌满五颜六色的伞，林澍抱着演讲稿被人流挤到楼梯拐角。背后有人把一顶黑色棒球帽扣到他头上——帽檐带着淡淡的橘子香。

　　“跟我走。”沈予光单手撑伞，另一只手虚虚护在他肩，“去艺术楼，今晚练声。”林澍想说“雨太大”，却见对方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四十五度，自己半边校服瞬间湿透。那句话便哽在喉咙，化成轻不可闻的“嗯”。

　　艺术楼侧门平日上锁，今晚却亮着幽暗的应急灯。门被人提前撬开——肇事者正蹲在走廊抖雨水：赵子扬、宋诗意、许望。三人都是沈予光用“一瓶橘子汽水”钓来的“苦力”。

　　“伞桶、旧音箱、反光板，都给你搬到排练室了。”赵子扬冲沈予光抬下巴，“报酬呢？”

　　沈予光把剩下的半包薄荷糖抛过去，反手摘下林澍头顶的棒球帽，顺手揉了揉他被雨压翘的刘海：“介绍——林澍，演讲赛主角。今晚给他搭戏。”

　　林澍被四双眼睛同时锁定，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宋诗意“噗嗤”笑出声，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别理他们，我带了热可可，先暖手再开嗓。”

　　排练室是旧舞蹈房，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正面墙镶着一块裂纹镜子，头顶吊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像老式迪斯科球。墙角堆着报废爵士鼓、缺弦吉他，空气里混着潮木味与铁锈味。

　　许望把电脑连上旧音箱，敲下播放键——舒缓钢琴声铺满房间。宋诗意举起手机当提词器，赵子扬搬来一把残废转椅当“评委席”，自己大咧咧坐上去，双腿交叠，秒变挑剔考官。“开始吧。”沈予光把橘子汽水塞进林澍手里，“把它当麦克风，想象下面坐满一千人。”

　　林澍低头，目光落在稿纸第一行——《在雨里听见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起初发颤，像被雨打湿的蝶。读到第三段，吊灯突然“滋啦”闪灭，房间陷入黑暗。窗外闪电劈过，照亮他一瞬间的惊慌。下一秒，手机手电筒亮起——沈予光站在他正对面，灯源从下往上打，映出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他做了个“继续”的口型，眼底盛着安静的鼓励。

　　赵子扬忽然拍手，节奏像篮球砸地。宋诗意跟着打拍子，嘴里哼起四四拍韵律。许望把电脑切到“观众掌声”音效，噼里啪啦的掌声在狭小排练室炸开，混着雨声，竟生出几分盛大幻觉。

　　林澍怔了怔，胸腔像被闪电擦出火花。他抬高声线，尾音不再摇晃，而是稳稳落在每一拍上。读到“我们终将穿过同一场暴雨”时，他抬眼，目光穿过晃动的光晕，与沈予光交汇——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我陪你”的笃定。

　　最后一字落下，赵子扬吹了声口哨，宋诗意把毛巾当鲜花抛向他。许望推了推眼镜，酷酷地说：“音频我录好了，回头发你，自己听一遍就知道哪里要改。”

　　沈予光没鼓掌，只是拧开汽水，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给林澍，声音低却认真：“恭喜，你刚刚打败了自己的影子。”

　　林澍接过，指尖碰到对方残留在瓶口的温度。雨声、心跳、橘子味混在一起，他忽然明白——所谓“群像”，并不是舞台下围观的人群，而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旁，把黑暗敲成节拍，把闪电调成追光。

　　练习结束时已近零点。雨势稍歇，校园路灯倒映水洼，像散落的碎金。五人踩着水，一路笑闹往宿舍区走。快到岔路口，宋诗意忽然回头，冲林澍晃了晃手机：“下周三我生日，小礼堂包场，你们都来。林澍，把你今晚的演讲再读一次，我想录成vlo□□头。”

　　赵子扬勾住沈予光脖子：“记得带蛋糕，要橘子味。”许望补刀：“再加十升零度可乐，不然服务器——哦不，我——跑不动。”沈予光笑骂一句“一群饭桶”，侧眸看林澍：“去吗？”林澍把帽檐往下压，掩住上翘的嘴角，声音轻却笃定：“去。”

　　宿舍门禁前最后一分钟，五人挥手告别。沈予光把伞留给林澍，自己踩着水花往回跑。雨幕里，他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却明亮的轨道。

　　林澍站在楼梯口，低头看手里的伞——黑色伞骨，橘色伞面，内侧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Rain or shine, you’ve got the mic. ——E.Y.G”

　　他指尖摩挲过那行字，心跳声大得仿佛又坠入排练室的黑暗。可这一次，黑暗中不再只有自己的回声，还有四道不同的呼吸，在为他打着节拍。

　　雨又下了起来，敲在伞面，像无数细小的掌声。林澍深吸一口气，抬步上楼。他知道，下周三的小礼堂、未完成的演讲稿、以及那个橘子味蛋糕——都在悄悄为他和沈予光之间，写下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