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澍光》旖遇

4、天台烟火和未寄出的信

　　周三傍晚，小礼堂灯火通明。门楣拉着一条手写横幅：「宋诗意生日暨期末解压趴」——字迹娟秀，末尾却画了一只夸张的摇滚手势，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林澍抱着演讲稿站在门口，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他第一次穿白衬衫，袖口被沈予光强行熨过，仍留着一道浅浅的折痕。那折痕像一条无声的弦，绷得他呼吸发紧。

　　“别杵着，你又不是礼物。”赵子扬从后面勾住他肩膀，把一只纸袋塞进他怀里，“换上，等会儿要放烟火，白衬衫显亮。”袋子里是一顶发光猫耳，电池盒外贴着橘子贴纸。林澍愣神间，赵子扬已经吹着口哨去调音响了。

　　沈予光在不远处和许望调试投影，余光瞥见林澍的窘迫，大步走来。他把猫耳拿出来，顺手扣到自己头上，灯珠一闪一灭，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我戴，你负责帅。”他说得轻描淡写，顺手把林澍的衣领理平，指尖在锁骨处停留半秒，像确认温度，又像确认存在。

　　宋诗意今晚像一朵蓄力的玫瑰。她穿红色吊带裙，肩带却别着一枚格格不入的篮球徽章——那是赵子扬去年市联赛夺冠的纪念。她抱着吉他，在暖场音乐里哼《Lemon Tree》，目光扫过门口，确认来人后，嘴角悄悄松了口气。

　　许望把笔记本接进调音台，屏幕上是自制的VJ动画：雨丝、猫耳、橘子汽水气泡，循环往复。他敲下空格，抬头对宋诗意比了个OK。两人对视的瞬间，动画里的雨幕突然变成一簇烟火，像替他们说出不敢出口的祝词。

　　七点整，灯灭，只剩投影在墙上浮动。林澍被沈予光轻轻推上折叠椅做的“小舞台”。他展开演讲稿，纸页却在指间微微颤抖。台下有人吹口哨，是赵子扬；有人把发光猫耳戴在矿泉水瓶上，是许望；宋诗意把吉他当鼓，轻轻扫弦，心跳般的节奏在黑暗里铺陈。

　　林澍抬眼，看见沈予光站在投影光束里，头顶猫耳亮得滑稽，眼神却认真得近乎虔诚。那一刻，纸页上的字突然活了——“我们终将穿过同一场暴雨，在彼此身上留下潮汐的线……”

　　他的声音起初发紧，渐渐被台下节拍托住。读到“暴雨”时，赵子扬把篮球抛向空中，球影掠过投影，像一颗失控的行星；读到“潮汐”时，宋诗意和声切入，清亮的女声与林澍微哑的尾音交织，在黑暗里卷起细小的漩涡。

　　演讲结束，许望敲下空格，屏幕跳出最后一帧动画：两只橘子在雨里碰撞，汁水四溅，合成一道光。全场安静两秒，随即爆出掌声、口哨、猫耳灯珠的闪烁，像一场无声的烟火。

　　烟火环节移到天台。赵子扬扛来一箱冷焰火，分给每人一支。点燃的瞬间，铁锈味与硫磺味一起蹿上夜空，雨后的风把火星吹得猎猎作响。

　　宋诗意倚在栏杆，看火星飘远，忽然开口：“我申请了南城音乐学院的提前批，下个月面试。”她声音很轻，却足够让身旁的赵子扬听见。后者正用打火机点第二支烟火，火苗一晃，照亮他愣住的神情。

　　“挺好的。”赵子扬把点燃的烟火递给她，掌心被烫得发红，却笑得毫不在意，“以后开演唱会，记得给我留内场第一排。”

　　宋诗意垂眼，指尖摩挲着篮球徽章，半晌才“嗯”了一声。烟火燃尽，只剩一缕白烟，像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

　　另一边，许望把笔记本摊在水泥墩上，屏幕上是一封未寄出的邮件——收件人：全国青少年编程大赛组委会。他盯着光标闪烁，良久，按下发送，合上屏幕的瞬间，长舒一口气，像把整片夜空都收进怀里。

　　林澍和沈予光躲在烟囱阴影后。冷焰火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一跳一跳，像不安分的心。

　　“演讲很棒。”沈予光把猫耳摘下来，扣到林澍头顶，指尖顺着耳廓滑到发梢，停住，“下周决赛，我申请当你的专属灯光师。”

　　林澍没回答，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塞进沈予光手心。纸上是钢笔速写——一盏橘子色路灯，灯下的影子交叠成心形。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光落在你头顶时，雨就在我眼里停了。”

　　沈予光怔了两秒，把纸条贴进胸前的校服口袋，靠近一步，掌心覆在林澍握着冷焰火的手背。火星噼啪炸响，夜风把两人的影子吹得重叠，像一幅被拉长的剪影动画。

　　烟火燃尽，天台重归黑暗。五人先后下楼，脚步声在空荡楼梯间回荡，像某种未完的节奏。宋诗意抱着吉他，赵子扬拎着空箱，许望背着合上盖的电脑，沈予光与林澍并肩落在最后。

　　走到转角，宋诗意忽然回头，冲林澍晃了晃手机：“演讲音频我剪好了，明天发你，记得听。”赵子扬抬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虎牙在应急灯下闪了一下。许望没说话，只是抬手击掌，掌心与林澍相碰的瞬间，冰凉却有力。

　　沈予光落在最后，把天台门轻轻带上。门缝合拢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夜空无星，却有烟火残留的烟，在风里缓缓书写一个无人察觉的符号。

　　五人背影逐渐远去，像五道平行的光束，终于在这一夜，交汇成同一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