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长河》猫咪爱上鱼儿

11、心缚

　　驿站上房内，灯火摇曳，将人影拉长，投在寂静的墙壁上。

　　随着顾鸿飞手中最后一根银针的取出，李清瑶原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来，紧蹙的秀眉也舒展开来，陷入了沉沉的、安稳的睡眠。她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些，泛起淡淡的血色，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栖息在眼睑下，脆弱得让人心怜。

　　顾鸿飞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静静地、不受打扰地凝视她的容颜。

　　夜市分别时，她虽有心事，但至少是鲜活的，会笑，会因他受伤而落泪。为何短短几个时辰，竟会忧思惊悸到如此地步，以致心脉受损，昏迷不醒？她随那位王公子回到这官驿，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消息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与困惑萦绕在顾鸿飞心头。他看着她沉睡的面容，总觉得那恬静的睡颜之下，藏着化不开的沉重。这位“玉姑娘”，仿佛一直背负着什么，看似尊贵无忧，实则如履薄冰，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总有一丝他无法触及、也无法为她分担的哀愁。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她过得很苦，从未真正畅快淋漓地开心过。

　　他不禁想起自己下山的初衷，是为了历练，为了寻道。可这道，莫非也包括了体会这红尘中，如此刻骨铭心的牵挂与无力之感吗？

　　正当他心绪纷杂，打算起身告辞，结束这于礼不合的独处时，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时，竟被李清瑶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

　　她的手指纤细冰凉，却用着不小的力道，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地不肯松开。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顾鸿飞浑身一僵，仿佛有细微的电流自两人相触的肌肤窜遍全身。

　　这……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真切而亲密的接触吧？

　　先前破庙遇袭，他护她在身后，是情急之下的保护；渠边她为他包扎，是关切之下的举动。都不似此刻，在这静谧的、只有灯火噼啪作响的深夜里，她沉睡中无意识的依赖与紧握。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涩，瞬间涌上顾鸿飞的心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柔软与冰凉，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剧烈跳动的心。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住他的理智。他竟……贪恋这片刻的、虚假的亲近，舍不得她放开手。

　　然而，一道冰冷而锐利的目光，钉在他的背上，瞬间将他从这短暂的旖旎中惊醒。

　　是王元朗。

　　他依旧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但那双眼眸中的情绪，却复杂得惊人——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如同暗火般灼烧的嫉妒与不悦。

　　顾鸿飞心中苦笑。是啊，他有何资格在此留恋？于这位“表哥”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一个不识趣的闯入者。

　　理智终究战胜了那点不该有的贪恋。他微微吸了口气，动作极其轻柔地，带着万分的小心，开始尝试掰开李清瑶紧握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慢，生怕惊醒了她，也仿佛是在与自己内心那份不舍做最后的告别。指尖触及她微凉的皮肤，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尖微颤。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完全脱离她掌控的刹那，睡梦中的李清瑶似乎有所察觉，秀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仿佛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唇间溢出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听不见的嘤咛。

　　这一细微的变化，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顾鸿飞的心，让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他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彻底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心的温暖骤然消失，只剩下夜风的微凉。

　　他站起身，转向王元朗，刻意忽略掉心底那空落落的感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疏离，带着江湖人的磊落，也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苦涩：

　　“王公子，今夜事急从权，顾某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扫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人儿，声音低沉了几分，“玉姑娘已无大碍，好生静养，解开心中郁结便可。天色已晚，顾某……不便久留，这便告辞。”

　　他朝王元朗微微颔首，便欲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手已触到冰凉的門扉，脚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王元朗，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更深沉的情绪，缓缓说道：“王公子，玉姑娘……是个极好的女子。她善良，坚韧，心系他人……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她。” 这些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割舍。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那句藏在他心底，让他无比酸楚的话：
　　“你……很令人羡慕。”

　　说完，他不再停留，伸手便要拉开门。

　　“顾少侠留步。”

　　王元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嘲弄的意味。

　　顾鸿飞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王元朗看着他挺拔却难掩落寞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的表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他何尝不想？他从小守护到大的明珠，他视若珍宝的人儿，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有资格“好好待她”的人。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卸下伪装后的疲惫与坦诚：“顾少侠，你误会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顾鸿飞的背影，“是，她确实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姑娘，我也……确实很想守护她，倾尽所有，让她一世无忧。”

　　他的话语让顾鸿飞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然而，王元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但是，”王元朗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却没有那个资格。终究……与她有婚约的那人，不是我。”

　　不是我！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顾鸿飞耳边炸响！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望向王元朗。不是他？那会是谁？这位气度不凡、与她青梅竹马、明显情深义重的“表哥”竟然都不是？！那与她缔结婚约的，究竟是怎样的门第，怎样的人物？

　　王元朗看着顾鸿飞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惊与随之而来、更深沉的失落，心中那份同病相怜之感竟奇异地将方才的嫉妒冲淡了几分。他长叹一声，那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看来，今晚你我二人都注定无眠了。”王元朗走到桌边，拿起方才下人备下、尚未动过的酒壶和两个干净的茶杯，看向顾鸿飞，语气带着一种抛开了部分身份隔阂的邀请，“长夜漫漫，心中块垒难消。顾少侠，若是不弃，可否赏脸，陪王某在这院中……对饮几杯？”

　　顾鸿飞此刻心乱如麻，确实也无处可去，更无睡意。他看着王元朗眼中那份真诚的苦涩与邀请，默然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轻步走出房间，掩好房门，嘱咐小环在内仔细照看，若有任何动静立刻告知。随后，他们便在房门外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了下来。月色清冷，洒在庭院中，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王元朗沉默地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顾鸿飞面前。没有精致的酒盏，只有粗瓷茶杯，澄澈的酒液在月光下荡漾着微光。他率先举起杯，没有说话，只是向顾鸿飞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入喉灼热，却似乎能暂时压住心底那翻涌的酸楚。

　　顾鸿飞亦端起杯，沉默地饮尽。他平日甚少饮酒，蜀山清修，多以茶会友。此刻这杯不知名的烈酒入喉，带来的不仅是灼烧感，更仿佛是一种对现实的短暂麻痹。

　　几杯酒下肚，夜色与酒精似乎融化了些许两人之间的隔阂与尴尬。王元朗望着房中透出的微弱灯火，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与表妹……从小一起长大。”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她父亲……也就是我舅父，子嗣虽不算少，但最疼爱的，始终是她。她就像一颗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明珠，聪慧、灵动、善良。”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那是对过往纯粹时光的怀念。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王元朗继续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珍视，“温柔时如春日暖阳，坚韧时却不输男儿。读书习字，见解往往独到，连太傅都曾夸赞。她的容貌……更是世间少有。”他顿了顿，看向顾鸿飞，眼神复杂，“至少在我王元朗眼里，无人能及。”

　　他又饮了一杯，酒意上涌，话语也多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不瞒顾少侠，家父……也曾有意撮合我与表妹。毕竟，我们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他的笑容变得苦涩，“可笑我当时……年少心性，总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当先立业，总觉得没有挣得匹配的功名，如何能护她周全，如何能让她不受半分委屈？也或许……是习惯了她在身边，只当她是最亲的妹妹，未曾深思……”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追悔莫及的痛楚：“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如今，不仅舅父已为她定下婚约，而她……”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门，声音低沉下去，“她的心里，也早已没有了我的位置。想必……在她心中，我永远都只是那个可以依赖、可以胡闹，却唯独不能托付终身的‘表哥’罢了。”

　　说完，他仿佛想要借酒浇灭这蚀骨的悔意，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大口，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沾湿了月白的衣襟，平添了几分落拓与狼狈。

　　顾鸿飞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能感受到王元朗话语中那份深沉而无奈的情感。原来，这位看似拥有一切的“表哥”，也有着如此求而不得的遗憾。王元朗的追悔，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的恐惧——如果他就此放弃，是否多年以后，他也会像王元朗今夜这般，在某个酒醉的深夜，痛彻心扉地后悔，当初为何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骤然在他一片冰封的心湖上燃起。是啊，他与她之间，固然隔着身份地位的鸿沟，隔着世俗礼法的桎梏，可若她……若她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意呢？若她愿意……哪怕只是愿意为他挣扎一下呢？他若连问都不问，试都不试，就因为预见了可能的失败而退缩，那他与那些他所不屑的、畏首畏尾的庸人有何区别？蜀山修道，修的是一往无前的剑心，是明心见性的坦诚，何时修成了这般未战先怯的懦弱？

　　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出的嫩芽，在他荒芜的心田上悄然萌发。或许……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哪怕最终头破血流，至少，他尽力了，不会在余生漫长的岁月里，反复咀嚼这“本可以”的苦涩。

　　他端起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低声感慨，语气不再全是伤感，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那点星火的微光：“王兄之言，令人唏嘘。缘之一字，确实难以捉摸。有时以为近在咫尺，却因一念之差，失之交臂。有时看似遥不可及，或许……也并非全无转圜之机。不试过，又怎知一定不行？” 最后一句，轻若自语，却带着一种决绝的试探。

　　王元朗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他有些讶异地看了顾鸿飞一眼，似乎没想到这看似清冷的蜀山弟子，在明知前方可能是悬崖的情况下，竟还生出了跃马一试的勇气。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几分佩服，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

　　然而，王元朗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顾鸿飞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彻底扑灭，连一丝余温都未曾留下。

　　又对饮了几杯，压抑的气氛稍微缓和。顾鸿飞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让他感到无比沉重的问题：“王兄……既然不是你，那……与玉姑娘有婚约的，究竟是……何人？”

　　王元朗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顾鸿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能透露公主的身份，更不能说出北国太子萧璟的名讳。他沉吟半晌，只能选择一种模糊而沉重的说法：

　　“顾少侠，此事……关乎家族，请恕王某不便明言。”他避开了顾鸿飞的目光，望向无尽的夜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凝重，“我……亦不曾见过此人。只是听闻……听闻其人家世之显赫，已非常人所能想象，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一言可定无数人生死。其人文韬武略，品貌风度，俱是万中无一，堪称……真正的人中龙凤，天命所归。”

　　他每说出一个词，顾鸿飞的心便如同被重锤敲击一次。
　　家世显赫，非常人想象、天潢贵胄、一言定生死、万中无一、人中龙凤、天命所归……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不再是无形的大山，而是一片他连仰望都看不到顶的、冰冷而绝望的苍穹！对方的存在，已经超出了“门第”的范畴，那是真正的云端之上，是世俗权力与地位的巅峰！他一个蜀山弟子，纵然剑法超群，在那样的存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蝼蚁？尘埃？

　　原来，他与“玉姑娘”之间隔着的，不是鸿沟，而是天堑！不是努力或许可以跨越的距离，而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交汇的两条平行线！

　　那一瞬间燃起的、想要争取的勇气，在这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站在万丈悬崖边，刚刚鼓起勇气想要纵身一跃，却发现对面根本不是彼岸，而是无尽的、冰冷的虚空。一种比之前听闻“婚约”时更加深刻、更加彻底的绝望，如同极地的寒冰，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封住了他的呼吸。

　　他沉默地举起杯，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这一次，那灼痛感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从喉咙到心脏，一路蔓延开去的、麻木的冰冷。月色清冷，映照着他清俊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脸庞，那上面写着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深入骨髓的惨淡。

　　王元朗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那几乎要融入夜色的孤寂身影，心中亦是恻然。他明白自己这番话对顾鸿飞的打击有多大。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道：“顾少侠，其实……王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鸿飞缓缓抬起眼，眸中是一片荒芜的平静，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让他掀起波澜。

　　王元朗斟酌着词句，谨慎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泄露李清瑶真实身份的词汇，说道：“表妹此次突然病倒，除了这一路北上所见民生多艰，心中一直挂怀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听到了她父亲病重的消息。”他观察着顾鸿飞的反应，继续道，“舅父病倒，她身为人女，自然忧心如焚，想要立刻回京侍疾。但她此行北上，本是……为了去探望北边的外祖家，亦有一些她自己的坚持和想弄清楚的事情。此刻，她正陷入是继续北上完成此行目的，还是即刻回京探望父亲的艰难抉择之中，心中郁结难解，无以排遣，方才急痛攻心，以致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向顾鸿飞：“王某能感觉到，表妹心中的这份为难与痛苦，除了对父亲的担忧和自身行程的矛盾之外，或许……也与顾少侠你有关。” 这话让顾鸿飞死寂的心微微一动。

　　王元朗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我虽是她表哥，自幼一起长大，但有些心结，由我来说，或许不如由你来说更能开解。我看得出，表妹她……很在意你。若你能劝劝她，或者……至少与她好好谈一谈，让她能将心中积压的苦闷与矛盾倾诉出来，或许……她就不会如此痛苦，如此难于抉择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受一些，无论最终如何选择，都不要这般折磨自己。”

　　劝她？与她谈谈？
　　顾鸿飞愣住了。他没想到王元朗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让他去劝一个身份显然极为尊贵的官家小姐？劝她放下对病重父亲的牵挂？还是劝她不顾家族（他猜测的去外祖家可能也涉及家族事务）的责任？

　　然而，王元朗的话，也印证了他之前的一些模糊感觉。这位“玉姑娘”并非单纯任性离家，她北上确有缘由，且一路对灾民的关切远超寻常闺秀，仿佛带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此刻又因父亲病重而陷入两难……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身处高位、却同样被家族、责任与亲情束缚的无奈身影。她所谓的“压力”，或许正源于此。

　　王元朗说，他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这是真的吗？这突如其来的认知，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星光。他是否……真的可以凭借这“一席之地”，为她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让她暂时卸下一点重担，让她知道，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并非只有她一人独自承受？

　　他看着王元朗眼中那并非作伪的恳切与无奈，又想起床上那人儿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是啊，无论他们之间结局如何，无论那份婚约是多么的不可撼动，他终究是不愿看到她如此辛苦，如此不快乐的。她应该是明媚的，灵动的，如同初遇时在雨中那般带着倔强，如同夜市中那般因简单小事而展露笑颜，而不是被重重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甚至伤及自身。

　　这份想要她安好、希望她能重现欢颜的心意，在此刻超越了他个人的得失与痛苦。

　　沉默良久，就在王元朗以为他会拒绝时，顾鸿飞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清晰：

　　“好。我……尽力一试。”

　　他答应留下来，并非为了那已然渺茫的希望再去争取什么，而是为了那个曾在他心中点亮过一盏灯的女子。他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让她稍稍展颜，驱散一些眉间的轻愁；他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否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分量，足以成为她倾吐心事的对象；他更希望，无论她最终选择哪条路，在做出决定时，都能少一些痛苦，多一分内心的平静与释然。

　　今夜，注定漫长。两个男人的对饮，从最初的敌意与误解，到中间的共鸣与各自的挣扎，最终在这份为了同一个人而达成的、带着无尽苦涩与无奈的共识中，暂时画上了句号。月光依旧清冷，笼罩着驿站，也笼罩着这三个被命运之线缠绕、前途未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