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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暗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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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赈济点·第五日
连日的晴天使南城的泥土路干燥起尘,但排队领粮的百姓却一天比一天多。李清瑶站在简陋的棚子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已是午时,她从清晨站到现在,手臂有些发酸,但看着百姓们领到粮食时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她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小环原本要跟来照顾,但李清瑶让她留在沈宅照看王元朗。“表哥重伤未愈,需要细心照料。有你在他身边,我才能安心在外做事。”李清瑶这样对小环说。
“小姐,您千万小心。”小环担忧地嘱咐,“顾公子,请您一定保护好小姐。”
此刻,顾鸿飞站在李清瑶身侧三步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人群。这几日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太顺利了。
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队伍中段的三个人身上。那三人穿着与其他百姓无异的破旧衣衫,脸上也抹了灰土,乍看与饥民无异。但他们的站姿太过挺直,眼神太过锐利,而且——顾鸿飞注意到其中一人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小动作。
那是握刀的习惯。
“清瑶,”顾鸿飞不动声色地移到李清瑶身侧,压低声音,“慢慢后退,进棚子里去。”
李清瑶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察觉到了那三人的异样。她心中一紧,正要转身——
三人同时暴起!
破旧的衣衫被内力震碎,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他们脸上不知何时已蒙上黑巾,手中弯刀闪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为首那人刀光如电,直刺李清瑶心口!速度之快,竟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
“铛!”
顾鸿飞长剑出鞘,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这一刀。刀剑相击的巨响震得周围百姓惊叫四散。
“走!”顾鸿飞将李清瑶往后一推,剑光如虹,瞬间封住三人进攻路线。
但这三名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人缠住顾鸿飞,另一人直扑李清瑶,第三人竟朝棚子旁堆积的粮食泼出一罐火油,火折子已经点燃!
“住手!”李清瑶惊呼,顾不得自身安危,竟朝那人扑去!
“清瑶回来!”顾鸿飞急喝,但被黑衣人死死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眼看火折子就要落入火油——
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至!
来人一脚踢飞火折子,同时反手一掌拍向那名黑衣人的胸口。掌风凌厉,竟带着破空之声!黑衣人举刀欲挡,却听“咔嚓”一声,弯刀应声而断,人已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三丈外的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来人正是萧璟。他今日穿了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长发束起,面色冷峻如冰。他看也不看倒地的黑衣人,身形再闪,已加入顾鸿飞那边的战团。
就在萧璟现身的瞬间,三名黑衣人的动作齐齐一滞。虽然黑巾蒙面看不清表情,但他们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愕和犹豫。尤其是为首那人,在看到萧璟面容的瞬间,握刀的手竟微微发颤。
这一迟疑,给了顾鸿飞机会。他一剑刺穿对手的肩胛,同时飞起一脚将另一人踢开。
萧璟的加入让战局瞬间扭转。他的武功路数看似温和,实则绵里藏针,每一掌拍出都带着浑厚内力。与他对招的黑衣人只接了五掌就口吐鲜血,连退七步。
但奇怪的是,这三名黑衣人似乎都刻意避开与萧璟正面交锋。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忽然同时后撤,竟不再恋战!
“想走?”顾鸿飞提剑欲追,肩头的旧伤却在这时崩裂,鲜血迅速浸透衣衫。他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萧璟皱眉,伸手扶住他:“顾公子!”
就这么一耽搁,三名黑衣人已掠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南城错综的小巷中。
“该死!”顾鸿飞咬牙,眼中满是不甘。
李清瑶急忙上前扶住他:“鸿飞,你的伤……”
“我没事。”顾鸿飞强撑着站直,但脸色苍白如纸。
萧璟迅速点了他肩头几处穴道止血,沉声道:“伤口很深,必须立刻处理。”他抬头看向四周惊魂未定的百姓,“各位乡亲,今日之事让大家受惊了。请先散去,明日赈济照常。”
百姓们虽然惊恐,但见沈公子如此镇定,也渐渐平复下来,相互搀扶着散去。
萧璟走到那名被他一掌击飞的黑衣人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他撕开黑衣人的衣袖,手臂上赫然露出一枚黑色弯月刺青。
“北国人……”萧璟瞳孔微缩。他又查看了另外两具尸体,都在相同位置发现了同样的刺青。
李清瑶走了过来,看到那些刺青,脸色更加苍白。
“李姑娘,”萧璟站起身,面色凝重,“这些人都是北国死士。你可知道,北国的人为何要杀你?”
李清瑶心中一紧。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暗影”,是北国专门派来刺杀她的。但她不能说实话,至少现在不能。
“我……我不知道。”她强装镇定,“也许……也许是周县令他们勾结北国人,想借刀杀人?”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萧璟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注意到,刚才那些黑衣人看到自己时明显迟疑了,甚至有些畏惧。这说明他们认识自己,或者说认识自己这张脸。
而李清瑶的解释……太过顺理成章,反而显得刻意。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点了点头:“有可能。周培安那伙人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死士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官员能调动的。此事还需细查。”
李清瑶心中忐忑,她知道沈修瑾起了疑心,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沈公子说得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鸿飞的伤。”
“对。”萧璟收敛心神,吩咐随后赶来的沈宅护卫处理现场,自己则亲自扶着顾鸿飞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沈宅。车厢内,顾鸿飞靠在车壁上,闭目调息。李清瑶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愧疚。
萧璟坐在对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向窗外。他心中疑窦丛生——那些黑衣人为何看到自己就撤退?他们认识自己?如果认识,为何要刺杀李清瑶?难道他们不知道……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除非,下命令的人,不希望李清瑶活着抵达北国。
而这个人,很可能与北国朝堂有关。
沈宅·听竹苑
陈大夫为顾鸿飞重新处理了伤口。伤口很深,几乎见骨,好在没伤到筋脉。用了金疮药后,血终于止住了。
“顾公子这次伤上加伤,若再不注意,恐会留下病根。”陈大夫临走时严肃道。
李清瑶守在床边,看着顾鸿飞昏睡中仍紧蹙的眉头,心中愧疚如潮水般涌来。这一路上,他为自己挡了多少次刀剑?而这一次,若不是沈修瑾及时赶到,恐怕……
她不敢想下去。
“让我来吧。”李清瑶从小环手中接过干净的布巾和温水。小环原本在照顾王元朗,听说顾鸿飞受伤后急忙赶了过来。
“小姐,您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是我来……”
“不。”李清瑶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我要亲自照顾他。”
小环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深情,心中明了,默默退出房间准备汤药。
李清瑶用温水浸湿布巾,轻轻为顾鸿飞擦拭额头的冷汗。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指尖偶尔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中便是一颤。
擦到伤口周围时,她的手抖得厉害。那道伤口如此之深,皮肉外翻,即使已经上药包扎,依然触目惊心。她想起刚才在南城,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模样,想起他肩头鲜血喷涌却依然握剑不退的坚持。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顾鸿飞的手背上。
“清瑶……”顾鸿飞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虚弱。
“你醒了!”李清瑶急忙擦去眼泪,“疼吗?要不要喝水?”
顾鸿飞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中一痛,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她的:“不疼。别哭。”
这话让李清瑶的眼泪掉得更凶。她俯下身,轻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你一次次受伤流血……一次次……”
顾鸿飞感受到她的颤抖,感受到她温热的泪水,心中涌起无限柔情。他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傻丫头,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这一路上,每次看到你为百姓忧心,看到你眼中的坚定,我就觉得……能护在你身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李清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烛光下,他的面容虽然苍白,眼中却盛满温柔和深情。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只有这个为她舍生忘死的男子,她真的好想抛掉身份的枷锁,婚姻的束缚。
她慢慢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是一个很轻的吻,带着泪水的咸涩,也带着说不尽的情意。顾鸿飞浑身一震,随即闭上眼,回应这个吻。两人唇齿相依,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患难与共、生死相随,都融进这个吻里。
许久,李清瑶才退开些,脸颊绯红,眼中噙泪却面容微笑:“鸿飞,等这一切结束了,你带我走吧。”
这是她近期第二次向他提出带她走的要求了。顾鸿飞心中涌起狂喜,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言为定。”
房门在这时被轻轻敲响。两人迅速分开,李清瑶擦了擦眼泪:“请进。”
进来的是柳映雪,她端着药碗,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看到李清瑶微肿的唇和绯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掩饰过去。
“顾公子该喝药了。”她将药碗放在桌上,“公子吩咐,这几日务必静养。”
“替我谢谢沈公子。”顾鸿飞道。
柳映雪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向李清瑶:“李姑娘,还有一事……小环姑娘刚才说,她回去王统领那边照顾,一切都好,请您不必挂心。”
李清瑶心中一暖:“小环那丫头……真是辛苦她了。”
“确实。”柳映雪淡淡道,“有她在,王统领才能安心养伤。”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说来也巧,这几日,周县令他们往沈宅派了三波人,想对王统领下毒手。”柳映雪声音压得很低,“都被公子暗中拦下了。最后一次,他们竟想在水井里下毒,若不是公子及时发现,恐怕……”
李清瑶脸色一变:“下毒?!”
“公子本不让说,怕您忧心。”柳映雪垂眸,“但奴婢觉得,您应该知道。周培安他们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公子为了护您和王统领,已经得罪了他们。”
李清瑶心中翻江倒海。她早知道沈修瑾待他们好,却没想到,他在暗中为他们挡了这么多明枪暗箭。现在连小环和表哥都危险重重……
愧疚、感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送走柳映雪后,李清瑶独自坐在床边,心乱如麻。沈修瑾待她以诚,表哥重伤未愈,鸿飞为她屡次涉险……而她,却还对他们隐瞒着最重要的真相。
是时候坦诚相待了。
她看向顾鸿飞,轻声道:“鸿飞,我……我想去找沈公子,告诉他一些事。”
顾鸿飞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点点头:“我陪你。”
“不,你好好养伤。”李清瑶按住他,“我一个人去。有些话……我需要亲自说。”
主院·书房
书房门半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李清瑶走到门前,正要敲门,却从门缝中看到沈修瑾好像正在作画。
烛光洒在他身上,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他画得专注,笔尖在宣纸上轻轻滑动,动作从容优雅。
李清瑶轻轻推开门。萧璟没有抬头,似乎沉浸在画境中。
她走近些,看清了画的内容——几片绿色兰叶,一支淡雅的兰花,亭亭玉立,清雅脱俗。虽是水墨,却仿佛能闻到兰花的幽香。
“兰生幽谷,独立自芳。”李清瑶轻声吟道。
萧璟笔锋一顿,终于回过头来。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李姑娘来了。”
“沈公子好画。”李清瑶真心赞叹,忽然心有所感,又轻声道:“幽兰在空谷,馥馥吐奇芳。偶为世人赏,移之置高堂。雨露失天时,根株离本乡。虽承爱护力,长养非其方。冬寒霜雪苦,绿叶恐凋伤。何如在林壑,时至还自扬。”
这首诗她信口吟来,既赞兰花高洁,又暗喻自身处境——就像这被移出幽谷的兰花,虽受爱护,却失了根本,不知能否熬过寒冬。
萧璟静静听完,眼中讶色更浓:“李姑娘好才情。”
李清瑶脸微红:“只是略读过一些。”她看着画中的兰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放下笔,看着她:“李姑娘此诗……可是有感而发?”
李清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眼中满是真诚:“沈公子,清瑶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告。”
“请讲。”
“首先,我要向沈公子道歉。”李清瑶深深一福,“这些日子,清瑶对公子多有隐瞒,实在不该。”
萧璟扶起她:“李姑娘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沈某理解。”
“不,”李清瑶摇头,“公子待我们以诚,我们却对公子隐瞒,这是我们的不是。”她深吸一口气,“其实……今日那些刺客,并非周县令派来的。”
萧璟眼神一凝:“哦?”
“他们是北国一个叫‘暗影’的杀手组织。”李清瑶直视他的眼睛,“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刺杀了我五次。”
她终于说出了部分真相,但还未提及自己的公主身份。
萧璟沉默片刻,缓缓道:“暗影……我虽来自北国,但确实没听过这个组织。不过那些人确是北国死士无疑。”他看着李清瑶,“李姑娘可知,他们为何要杀你?”
李清瑶苦笑:“因为……我的身份吧。”她顿了顿,“我是南国皇室之人,以沈公子的智慧恐怕早已猜到几分。这次北上,本是为了查访民情,却不想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她没有说自己是公主,只说皇室之人。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坦诚。
萧璟心中震动。虽然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份,但听她亲口承认,仍是感到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她选择告诉他这些。
“李姑娘……”他轻声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
“怕。”李清瑶点头,“但我更怕辜负公子的真诚。公子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若我还继续隐瞒,实在枉费公子一片真心。”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是坚定而清澈的。
萧璟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敬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这个女子,明明身处险境,却依然选择坦诚,选择信任。
“李姑娘,”他郑重道,“沈某在此承诺,只要你们在沈宅一日,我必护你们周全。至于那些刺客……”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会查清楚的。”
“多谢公子。”李清瑶再次行礼,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离开书房时,夜色已深。李清瑶走在回廊上,心中轻松了许多。终于说出来了,虽然只说了一部分,但至少……她不再完全欺骗这个真心待他们好的人。
而书房里,萧璟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久久不语。
他知道,他已经被李清瑶深深吸引了,她的善良,她的坦白——即便她没有说自己是公主。但至少,她是相信他的。
而他自己呢?他何时才会告诉她,他就是北国太子萧璟?
想起刚才她吟诗时眼中的忧伤,想起她说“虽承爱护力,长养非其方”时的无奈,萧璟心中某处隐隐作痛。
他知道,她就像那幅画中的兰花,被移出了原本的生长之地,置于这充满阴谋与危险的清远镇。而他,又能护她到几时?
“公子。”柳映雪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声音有些异样。
萧璟回过神:“何事?”
“刚才……奴婢去给顾公子送药时,看见李姑娘她……”柳映雪咬了咬唇,“她与顾公子……很是亲密。”
萧璟背脊一僵,半晌才道:“知道了。”
“公子!”柳映雪忍不住道,“您待她如此之好,她却……”
“映雪。”萧璟转身,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姑娘与顾公子的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可是……”
“退下吧。”萧璟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处理。”
柳映雪看着萧璟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她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那个李清瑶凭什么?她心中明明有别人,凭什么得到公子的青睐?
但她不敢再多说,只能垂首退下。
书房里重新恢复寂静。萧璟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幅兰花图。画中兰花清雅高洁,却孤零零地开在纸上,无依无靠。
他提起笔,蘸了墨,在兰花旁添了几笔——那是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在为这株离群的兰花提供一个遥远的归处。
“幽兰在空谷,时至还自扬……”他轻声重复着李清瑶的诗句,眼中神色复杂。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她心中装着谁,他都会护她周全,直到她平安抵达她该去的地方。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作为北国太子的责任。